南陽盆地,地勢低洼。
激流所過,一片白澤。草廬盡毀,農田全無。牆垣大半入水,唯剩譙樓,宛如孤島,矗立水中。舉目汪洋。樹梢、屋頂,各式漂流物上,皆掛滿流民。遍野哀鴻。鄉野慘不忍睹。城中積水亦沒人頂。僥倖還有閣樓,權且棲身。
更幸南陽盆地,坦蕩如砥。地勢相差無幾。宛如行軍大釜,可足量蓄水。換言之,漲水雖快,卻足可逃生。然若孤立無援,終究難逃一死。
便在此時,泊於淯陽港的薊國水衡都尉艦隊,並千帆海市大舡。放下無數赤馬革船。輕舟四出,左右馳援。
救回流民無數。
稍後,四方將軍,亦乘船而至。於水中丘脊立下中軍大帳,排筏連營。打撈民眾不提。
南陽守軍,心牽家中父母妻兒。不等聯軍來攻。一鬨而散,十不存一。
三日後,暴雨如注。水勢不減反增。本該泛濫淮泗七國之大水,悉數湧入南陽盆地。
天災並人禍。濁浪洶滔,幾與樹梢平齊。
亭台樓閣,接連崩折。
南都帝鄉,遍布瘡痍,面部全非。
矗立帝宮高台,舉目四望。新帝面如死灰,猶不能信:「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如董卓所言。千裏白澤,無有平地。若無舟楫,便是想逃,又能逃到哪去。若坐視百萬民眾,死於非命。薊王降下雷霆之怒,少帝便想保全,亦有心無力。且董卓竊以為,若果真如此行事,下場與袁隗無異。
水火無情。非親眼所見,不可盡知也。
更加大水浸泡,食糧盡毀。暑熱將至,浮屍腫脹腐爛,滋生大疫。一場大水,百萬民眾,流離失所。南陽遂成死地。
即便大水退後。爛泥沼澤,十載之內,寸草不生。無立錐之地。
眼看百萬流民,救之不及。董卓等人,有心無力。
便在此時。
忽見帆檣如林,萬舟齊發。薊國十萬船戶,沿八方水路,沖入南陽洪澤。沿途將無數流民救起。
萬艘民船,蔽日遮天,無比震撼。
百舸爭流,千帆競渡,已稱人間奇景。如此規模,世間罕見。
打撈流民。洗漱更衣,驅寒保暖。服下湯藥白粥,終見轉圜。重症亦無妨。送往海市醫船。自有良醫診治。
萬艘舟船,如萬箭齊發。五船一伍,十舟一什。列隊成串,往來巡弋。待前舟艙滿,遂上報航道,自行折返。自有後船接力。如此次第有序,拯救萬千流民。
經停孤島、危樓,皆如實記錄,上報匯總。凡南陽境內。大小城邑,鄉村野聚,皆有詳盡安排。且在渤海灣中,演練多次。務必萬無一失。
薊王對恩師言,十之八九。絕非誇大其詞。
且薊王從不白用人。僦船一里一錢。來回數千乃至萬里。薊王足額支付僦費。
百萬南陽流民,何方歸宿。
多此一問。自是薊國無疑。
便是宛城中居民,新帝亦默許放行。
水衡都尉周暉,遊艇入城,好言相勸。然新帝卻不願離去。
此戰,勝負已分。南陽盡毀,根基全無。即便舉家逃往薊國,新帝亦難東山再起。洛陽少帝,許已穩坐江山。成王敗寇,亘古不變之真理。
「不能為帝,與死何異?」新帝言盡於此。
知苦勸無用,留下糧草輜重,周暉隻身返回遊麟號。
從目瞪口呆的四方將軍營,接走最後一批流民。水衡都尉艦並海市,拔錨起航,返回薊國。
如何安置流民,薊國官吏,駕輕就熟。
先入各處大營,調養隔離。再分批遷入各城安居。各城大建遂已完畢,然營城築樓,從未止息。與先前一片白澤之中,萬丈高樓平地起,迥異。四百城港,均攤不過二千五百人。實不值一提。
南陽帝鄉,人傑地靈。尤其出能工巧匠。大利匠人城,如獲至寶。
天下先是驚聞南陽倒灌,基業盡毀。本以為必是餓殍遍地,萬民飢流。忽又悉知薊國萬舟齊發,將百萬性命救回。
一驚一喜,短嘆長吁。
少帝
121 萬舟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