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姚是靠飛升境修為,陳平安則是憑藉那份大道壓勝的道心漣漪。
陳平安起身道:「我去外邊看看。」
寧姚就要跟著陳平安一起離開客棧。
老秀才笑道:「寧丫頭,你不用跟著,開路一事,大驪朝廷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一身劍意太盛,幫不上忙的。沒事,剛好有些五彩天下的注意事項,反正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不算假公濟私,與你聊聊。」
純粹劍修,戰場之外,殺力無窮盡,殺人本事第一,活人則未必。
寧姚就重新落座,陳平安縮地山河,一襲青衫身形縹緲散又聚,一步來到京城牆頭附近,舉目遠眺,只見數百里之外,陰氣沖天,匯聚成一條蜿蜒長河。
在那條專門揀選人跡罕至荒郊野嶺的山水道路之上,陰氣煞氣太重,因為活人寥寥,陽氣稀薄,尋常練氣士,哪怕地仙之流,擅自靠近了可能都要消磨道行,若是以望氣術細看,就可以發現道路之上的樹木,哪怕沒有絲毫踩踏,事實上與亡靈並無半點接觸,可那份青翠之色,都早已顯露幾分不同尋常的死氣,如人臉色鐵青。
京城外城頭的一撥大驪練氣士,負責護衛這一段城頭,其中一位老供奉與那個突兀現身的青衫劍客,問道:「來者何人?」
陳平安從袖中摸出那塊刑部無事牌,懸在腰間,既然是自家人,老供奉勘驗過無事牌的真假之後,就只是抱拳,不再過問。
陳平安沉默片刻,問道:「老先生,這次人數好像格外多?看樣子約莫得有三萬?」
老供奉點點頭,「因為是倒數第二撥了,所以數量會比較多。」
其實老供奉原本是不願意多聊的,只是那個不速之客,說了「人數」一語,而不是什麼亡魂鬼物之類的措辭,才讓老人願意搭個話。
大驪北境,在宋氏的龍興之地,常年設置有一座京城譯經局住持的水陸法會,和一處崇虛局負責的周天大醮,引渡戰場遺址上的陰魂亡靈北歸故里,已經舉辦多年,晝夜不息,至今依舊未能結束,實在是大驪邊軍在異鄉戰死之人太多,這些年大驪朝廷,由皇帝頒布旨意,禮部牽頭具體籌備此事,戶部掏錢,兵部派人護衛,光是為一場場浩浩蕩蕩的陰兵過境,就開闢出了三條耗資無數的山水路途。
每次趕路,都有數以千計甚至是萬餘位的戰場亡靈遊魂,於白晝止步,防止被大日曝曬殘餘魂魄,棲息在大驪練氣士沿途設置的山水陣法之中,只在夜中遠遊,既有大德高僧一路誦經,持錫帶路,也有道門真人默念道訣,搖鈴牽引,更有欽天監練氣士和大驪鐵騎在道路兩旁,防止遊魂流竄走散,再加上各地山水神靈、城隍和文武廟的配合,才使得這件事始終沒有出現大的紕漏,不擾陽間百姓。
傳聞京城兵部一位邊軍出身的侍郎,曾經公然威脅戶部官員,別跟老子談什麼難處,這件事沒得商量,你們戶部就算砸鍋賣鐵,拆了衙署房料換錢,也要保證所有大驪邊軍亡魂,不至於在那戰場遺址滯留太久,以至於魂飛魄散。為此兵部專門抽調了五六人,每天就待在戶部衙署臨時「當差」,專門督促、監察此事的推進,吵架是常有的事。
除了大驪供奉修士,儒家書院君子賢人,佛道兩教高人的一路牽引道路,還有欽天監地師,京師文武廟英靈,都城隍廟,都土地廟,各司其職,負責在各處山水渡口接引亡靈。
陳平安站在城頭上,遠遠看著那夜遊趕路一幕。
家國無恙,故人何在,山水迢迢,雲煙茫茫。
這些山水有相逢,卻已經是生死有別,陰陽之隔。
確實,哪有那麼多的一見如舊,綢繆笑語。
陳平安轉過頭,看到了遠處宋續這撥年輕修士的御風遠遊,大概是忙著趕路,儘早去往那條陰冥路,人人風馳電掣,沒有刻意隱蔽蹤跡,劍修宋續腳踩一劍,拖曳出極長的金色長線,陣師韓晝錦像是在行走,每次一步踏出,轉瞬數里山河,腳下都蕩漾起一圈圈靈氣漣漪,如夜開曇花朵朵,此外道錄葛嶺,兵家修士余瑜,儒生陸翬,小沙彌後覺,也各自施展神通術法,匆匆遠遊。
陳平安身形化作十八條劍光,城頭這邊宛如驀然花開,在十數里外,陳平安腳步踉蹌落地,再次以尚未嫻熟的劍遁之法趕路,最終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