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打開院門,周米粒手持行山杖,肩挑小扁擔,扁擔上一頭挑一麻袋瓜子,黑衣小姑娘在跟門口石獅子聊天呢,一個嘰嘰喳喳,一個沉默無言,很投緣。
周米粒聽到了吱呀的開門聲,趕緊轉頭望向裴錢,剛要詢問,裴錢卻示意周米粒先別說話,然後轉頭望向遠處一處屋脊。
那位正值壯年的武學宗師,站在一座歇山頂華美建築的正脊之上,既然當下已經被發現蹤跡,他便想要離開此地,返回皇宮與年輕皇帝稟報此地情況,事實上他也所知不多,皇帝陛下無非是忌憚那位登天出拳、震散雲海的少女,匆忙下令,讓他趕來一探究竟,他來得晚了,只見那女子如箭矢釘入大地一般返回,只是相較於之前的京城震顫、龍脈大動,少女落地之時,截然相反,無聲無息,如羽毛落地,這又讓武夫宗師感到悚然,登峰造極,可謂化境。
在大魔頭丁嬰斃命後,先是轉去修習仙法的俞真意不知所蹤,傳聞已經秘密飛升天外,春潮宮周肥、國師種秋都已經先後遠遊,鳥瞰峰陸舫等眾多頂尖高手,尤其是那個橫空出世,不到十年就一統魔教勢力、最終約戰俞真意的陸台,也都銷聲匿跡,在那之後,天下江湖,已無絕頂高手現身多年矣。
眼前「少女」,莫不是一位傳說中駐顏有術的得道之人?
是那從天而降、來此遊歷的謫仙人?
如今江湖氣短,但是山上仙氣卻越來越濃郁,千奇百怪,層出不窮。
不曾想那位少女幾步而已,先躍牆頭,再掠屋脊,轉瞬之間便來到了這位中年宗師的對面屋頂一處垂脊,兩兩對峙,裴錢所站位置稍矮几分,少女收了拳架,抱拳行禮,以醇正的南苑國官話言語道:「南苑國人氏,落魄山弟子,裴錢,不知有何指教?」
那位腰間懸刀的中年武夫,收斂尷尬神色,抱拳還禮,「在下董仲夏,如今忝為魏氏供奉,御林軍武刀法教頭。」
董仲夏笑道:「不敢指教,只是奉命來此巡查,既然是裴姑娘在此修行,那我就可以安心返回復命了。」
皇帝陛下有過一道密令,無論在何處,只要遇上落魄山修士,南苑國一律禮敬。
魏氏先帝魏良正值壯年,卻出人意料地退位給長子,新帝魏衍登基之後,大興科舉,將三姓漁戶、西陝樂戶、渝州丐戶等大赦,取消「賤籍」,准許其子弟參加科舉。再設武舉,邊關、軍營子弟,祖上三代身份清白的江湖子弟,皆可參加選拔,詔書上明言,武舉之立,在於提拔干將心腹之士,以為國用。第三事則是興建山水祠廟,讓禮部著手翻閱各州縣地方志,揀選生前忠臣賢良,為其塑造金身,希望死後化為英靈,繼續庇護一方風土。此外,南苑國魏氏皇帝,開始秘密扶植、拉攏修道之人,幫助壓勝各地湧現的鬼魅精怪,防止後者為害一方,不然各地江湖豪傑,即便拳腳高明,可是面對這些從未打過交道的古怪存在,實在是有心無力,吃虧極多。
不過董仲夏卻是江湖上最新一流宗師的佼佼者,不惑之年,前些年又破開了武道瓶頸,出門遠遊之後,一路上鎮壓了幾頭凶名赫赫的妖魔鬼祟,名聲鵲起,才被新帝魏衍相中,擔任南苑國武供奉之一。董仲夏如今卻知道,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武學宗師,造詣極深。
裴錢笑問道:「董前輩不是南苑國人氏?」
不然她方才故意顯露出來的頂峰拳架,源自南苑國舊國師種夫子,對方就該認得出來。
不過由此可見,這董仲夏未必是南苑國皇帝的真正心腹。
董仲夏點頭道:「董某是松籟國人氏,才到南苑國沒多久。」
裴錢轉頭望向別處,皺了皺眉頭,這還藏藏掖掖的,有意思嗎?先前出拳,動靜是大了點,南苑國高人前來窺探,擔著朝廷身份,是職責所在,裴錢也就以禮相待了,只是董仲舒之外的那個,在她現身之後,誤以為她沒有察覺,非但沒有收手,反而得寸進尺,悄悄動用了一門術法,在裴錢和董仲舒四周凝聚出幾粒極小水珠,似乎是以此偷聽對話。
裴錢與董仲夏告辭一聲。
董仲夏微微訝異,看來真不是那來自更大天地的謫仙人。
裴錢四周瓦片幾乎紋絲不動,但是屋瓦之上的那層塵土砰然散開,下一刻那董仲舒已經不見裴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