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無貴貧,月色登門做客不敲門,玉笏街也去,妍媸巷也去。
大日驅邪祟,尤其冬日溫暖如棉襖,妍媸巷也穿,玉笏街也穿。
陳平安獨自一人,在斬龍崖涼亭坐了一宿,晚上到底是沒膽子去敲寧姚的院門,去他娘的酒壯慫人膽,屁用沒有。
日上三竿時分,陳平安又御劍出城,去往避暑行宮,愁苗和董不得這些本土劍修,除了龐元濟都已經不在,鄧涼這些外鄉劍修,除了林君璧,也都去拜會各自家鄉的劍仙前輩,或是與相熟朋友敘舊,所以到最後只剩下林君璧和龐元濟在手談,陳平安觀棋不語,林君璧棋術要比龐元濟高出一籌,勝負沒有懸念,陳平安看了一會兒,就去檔案庫翻翻撿撿,結果林君璧跑來說大劍仙米祜指名道姓要見隱官大人,不過這位大劍仙還算講規矩,沒有進門的意思。
陳平安讓林君璧繼續下棋便是,自己去了大門口那邊,見到了米祜,是自家隱官一脈扛把子米裕的兄長,劍氣長城最新、也是最年輕的一位仙人境。
陳平安抱拳笑道:「稀客。」
米祜沒怎麼客套寒暄,說道:「邊走邊聊。」
兩人並肩而行,米祜開門見山說道:「陳平安,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既是公事,也算私事。」
陳平安笑道:「但說無妨。」
米祜說道:「我希望靠著我的那點戰功,等到戰事結束之後,如今身在倒懸山的弟弟,他能夠去往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比如你們浩然天下。」
陳平安說道:「戰功應該夠了。不過米裕畢竟是玉璞境劍仙,每一位劍仙的去留,按照不成文的規矩,都需要老大劍仙點個頭,過個場,我們隱官一脈才好畫押作準,這件事才算板上釘釘,到時候外人誰都說不了閒話。」
米祜說道:「老大劍仙點頭了。」
陳平安笑道:「既然老大劍仙都答應了,米大劍仙其實無需與我商量,米裕退路無憂。在浩然天下,一位異常金貴的劍仙,處處都去得,只要自己願意,山上仙家祖師堂,山下王朝金鑾殿,到了哪裡,都是座上賓。」
米祜說道:「我那弟弟,在那外鄉若是沒人照應,我不還是不放心。浩然天下的山上修道,到底不比我們劍氣長城的練劍,具體怎麼個德行,我雖未親身去過,卻一清二楚,勾心鬥角,烏煙瘴氣,整一個騙子窩。米裕與女子打交道,本事還行,一旦與修道之人起了狗屁的大道之爭,我弟弟心思單純,會吃大虧。」
陳平安知道這位仙人境大劍仙的意思,是要自己這個浩然天下的外鄉人,多上點心。
只是有些事情,比如與老大劍仙的約定,未來自己的處境,陳平安不好提前泄露天機,所以只能先醞釀一番措辭。
至於米祜的言語之中,有無含沙射影自己這位隱官大人,陳平安大人有大量,就當耳邊風了。
米祜說道:「只要你肯點個頭,我必有重謝。說做買賣,我相信二掌柜。」
給人誤會了。
陳平安卻沒有解釋什麼,「重謝就算了,米裕在隱官一脈這兩年,也積攢了不少戰功,你不用額外付出什麼。只是這種事情,成與不成,除了你我私底下的約定,其實米裕自己怎麼想,才是關鍵。」
米祜皺眉道:「就憑隱官大人在劍氣長城的香火情,就算我那弟弟不肯走,你隨便找幾個劍仙將他打暈了,帶去浩然天下。」
陳平安問道:「到了浩然天下,米裕如果解開不心結?修行路上,會很麻煩。在那邊修行,擔著個劍氣長城的劍仙身份,意外不會多,但只要有,就會很大。」
米祜斬釘截鐵道:「活著比天大。能夠多活一天是一天。何況你別小覷了我弟弟的道心,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陳平安點頭道:「倒也是。」
陳平安說道:「那就讓米裕去北俱蘆洲,太徽劍宗,或是酈采劍仙的那座浮萍劍湖,兩地都需要一位劍仙供奉,又不用米祜如何廝殺。將來具體去哪裡,讓米裕自己挑選。」
米祜疑惑道:「為何不是去你的山頭?」
陳平安搖頭道:「我有一大堆舊賬在身,米裕就算離開了倒懸山,到了落魄山,還是沒幾天安穩日子的,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