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書院,與披雲山的林鹿書院一樣,都是大驪朝廷的官辦書院。
群山逶迤,風煙俱淨,江水滔滔,百草豐茂。
一個老先生在書院內獨自散步,一身儒衫,身材瘦小,雙手負後,走到了一處夫子授業的課堂外,停步不前,也沒有太過靠近窗戶。
此地前身,正是大驪山崖書院舊址,只因為「山崖」二字,等於給了大隋高氏,所以就改名,成了春山書院。
依舊是大驪朝廷的官辦書院,其實關於此事,當年大驪廟堂不是沒有爭議,一些出身山崖書院的官員,六部諸衙皆有,意見一致,棄而不用,好好維護起來就是了,哪怕是喜歡最精打細算、每天都能挨唾沫星子的戶部官員,都附議此事。其實那會兒,大驪文武都覺得山崖書院重返大驪,只是早晚的事情。
最後還是國師崔瀺的一句話,就改名了,朝堂再無任何異議。
一位暫時無需授課、負責巡視書院的教書先生,年紀不大,見著了那位老先生,笑問道:「先生這是來書院訪客,還是單純的遊歷?」
書院再寬鬆,也還是有些規矩在的。
老秀才撫須笑道:「人生逆旅,皆是行人,過客無需問姓名,讀書聲里是吾鄉。」
年輕夫子啞然失笑,這是與自己拽上文了?
老秀才咦了一聲,奇了怪哉。
照理說,如今寶瓶洲各國的大小文廟,從京城到地方,都該重新懸掛自個兒的畫像了,眼前年輕人,身為書院儒生,沒理由認不得自己啊。
對了,多半是文廟那幅掛像,未能描繪出自己一半的相貌神韻。
回頭就與那個頂著畫聖頭銜的老酒鬼,好好說道說道,你那畫技,哪怕已經出神入化,可其實還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機會啊。
書院的年輕夫子笑著提醒道:「老先生,走走看看都無妨的,只要別打攪到授業夫子們的講課,走路時腳步輕些,就都沒有問題。不然開課授業的夫子有意見,我可就要趕人了。」
老秀才點點頭,讚嘆道:「年輕人脾氣蠻好,教書的耐心應該不差。好的,就事先說好,壞的,也早早提醒了。做事情,很有章法啊。見微知著,我看你們春山書院,風氣差不到哪裡去。」
年輕夫子倍感無奈,這位老先生,比較好為人師?
不過到底是些好話,倒也不惹人煩。就是略顯架子大了點。
這位老先生的大驪官話,說得不地道,多半是藩屬國的讀書人了,上了歲數,還要舟車勞頓,趕來京城書院這邊,委實不易,所以年輕夫子就主動與老先生說了幾處春山書院的形勝之地,老秀才笑著點頭致謝,緩步走到窗戶那邊,悄悄聽裡邊講課先生與學生的一場問答。
年輕夫子回頭望去,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那個老先生,正雙手負後,站在廊道中,豎耳聆聽裡邊那位講課夫子的傳道授業。
約莫是察覺到了年輕夫子的視線,老先生轉過頭,笑了笑。
年輕夫子轉身離去,搖搖頭,還是沒有想起在那兒見過這位老先生。
老秀才繼續聽著裡邊的夫子解惑,嗯,很好,今天講課夫子拿來授業的,是早年一位靈寶縣楊氏子弟,對自己一部著作的注書,現在屋子裡邊聊的,是法行篇里的內容,剛剛說到了書中一語,君子之所以貴玉而賤珉者,何也?
注,集解,簡釋,簡注,以及今注今釋其實當年在浩然天下就多如牛毛了,所謂顯學,不過如此。
當然後來被文廟禁絕了,如今恢復了陪祀身份,各類注釋著作,自然而然就死灰復燃算了,這個說法有些彆扭,反正就是多如雨後春筍、過江之鯽。
屋內那位夫子在為學子們授業時,好像說及自家會心處,開始閉眼,正襟危坐,大聲朗誦法行篇全文。
老秀才便趴在窗台上,壓低嗓音,與一個年輕儒生笑問道:「你們先生講學法行篇,都聽得懂嗎?」
年輕儒生其實早就發現這個偷聽講課的老先生了,而且這位書院學子明顯也是個膽大的,趁著講課夫人還在那兒搖頭晃腦,咧嘴笑道:「這有什麼聽不懂的,其實法行篇的內容,文義淺顯得很,反而是碩學通儒們的那幾部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