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留下於玄,單獨離開山巔,去竹樓換了一身日常山居裝束,重新穿上棉袍和布鞋。青青蒼蒼。
謝狗坐在崖畔桌邊,說不辱使命,把話給那個柳騷包帶到了。陳平安笑著點頭致意,讓她再跟郭竹酒說一起吃晚飯。
以往只要郭竹酒留在山中吃飯,陳平安都會親自下廚,炒幾個拿手小菜,不說跟朱斂的廚藝比,說句很下飯,不昧心。
於玄頗為無奈,方才陳道友那句「資質不夠,想法來湊」的自我評價,讓老真人再次無言。道友怎的又罵人,老秀才你得管管。
桃符一山五宗門,浩然獨一份的,於玄想起自家有幾棵仙苗,資質相當不俗,登山修行勢如破竹,就是一個個的心氣太高了,記得其中一個年輕金丹劍修,授籙譜牒在經緯觀道門劍仙一脈,瞧見自己這個祖師爺都鼻孔朝天的德行,還要當面埋怨開山祖師不是劍仙,美中不足了是不是讓他們來落魄山這邊歷練歷練?你們不是都自恃聰明絕頂、破境如吃喝平常嗎,就就讓你們來見一見金丹碎了又碎才元嬰、閉關三次才重返玉璞的陳平安!就不知道陳道友有無這份閒心了,願不願意調教一番?估計懸。
難不成真要開銷個五百顆金精銅錢,以天價買下那「道觀」或是「觀道」二字,再來開口與陳道友討要「添頭」一事?
亂山高下出處州。
休怪此鄉風最古,此地原是天下脊。
身材矮小的老真人,身穿一件紫色道袍,掐指算卦,凝神定睛望向小鎮東門那邊,於玄依稀可見,有道士騎牛入關,紫氣東來。
不敢多看那份舊時光景,於玄站在欄杆上,咦了一聲,驀然瞪大眼睛,只瞧見天地間有一股紫氣道意,分作兩線,浩浩蕩蕩如洶湧江水,倏忽間撞入自己兩隻袖袍中,如水得魚,於玄竟是攔都攔不住,抖了抖袖子,好傢夥,本該虛無縹緲無分量的道氣而已,竟是沉甸甸的,讓已經十四境的老真人都要稍稍彎腰,若是身在天外星河道場,貧道於玄,必然不用彎這個腰!
於玄收起心緒,抖了抖袖子,稽首禮天外,與道祖謝過。
劉十六和白也宅子相鄰,方便串門,鄭又乾終於見著了那位人間最得意,桐葉洲出身的小精怪,還壯起膽子跟那人聊了幾句。
看來是自己冤枉先生了,原來先生沒有吹牛不打草稿,當真認識白也啊。
鄭又乾倒是沒有如何懼怕白也,畢竟白也要殺也只殺蠻荒王座大妖。
當隱官的小師叔不一樣啊,遇見妖族,那叫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三個全殺光的亂殺啊,都不帶眨眼的。
當然了,除了是在劍氣長城殺妖如麻的末代隱官,更是自家文脈的小師叔嘛,去年在山道上初次相逢,小師叔是在自己這邊,脾氣好的很,跟自己閒聊,小師叔都不大聲說話。
因為大哥白登被大驪朝廷欽定補缺鐵符江的江水正神,暫時就只差走完那條成神之路和封正典禮了,白登是龍子龍孫,天生體魄堅韌,又是玉璞境劍仙,不是太過懼怕那種形銷骨立的煎熬,又在落魄山的眼皮子底下,想必不會有任何意外,於是改名為曾錯的鬼物銀鹿,身為二哥,就和當三弟的流霞洲青宮山高耕私下合計了一下,他們倆除了要幫大哥護關一場,再參加朝廷封正典禮,好歹要給自家大哥撐個場面,此外北嶽披雲山那邊有文廟賜予神號,更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慶典,都想要見識見識名動天下的夜遊宴,但是他們與魏山君都不熟,終歸是要落魄山幫忙與山君府討要三個席位了,只是銀鹿哪敢假裝自己與陳隱官關係好,一個不小心就要挨板磚的,所以還得是高耕這個落魄山客人去跟年輕隱官厚臉說事了,高耕雖然年紀最小,是三弟,卻有擔當,說刀山火海也去得,說便說,找那陳山主,魏山君的三份請帖而已,他們哥仨又不是不給賀禮,寶瓶洲北嶽夜遊宴嘛,規矩都懂!
故而得知陳山主與一位紫衣老道散步去山頂,高耕便故作輕鬆,在大哥二哥的勉勵視線中,大步流星離開宅子,只是出了門,便換了面容,苦著臉,慷慨赴死一般。高耕不敢打攪陳山主跟山上朋友的閒聊,便在山路與神道交界處,徘徊不前,在原地耐心等著陳平安獨自下山來,才快步上前,硬著頭皮言說請帖一事,陳平安聞言毫不為難,當場笑言一句,這等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