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說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句話對你管用,對我當然也是管用的。」余時務滿臉無奈,這廝擺明了是要跟自己耗著,就看誰能熬過誰?之後余時務見到了一幅畫卷,畫中一位負笈遊學、廟寓在此的年輕士子,挑燈看書至深夜,倦怠難支,伏案而睡,思緒如一片捲雲,於頭頂三尺如香菸冉冉升起,夢境內容如畫卷在雲中顯現,男子正夢見一位貌美的豆蔻少女,持響板而清歌,奇花異草雜生於屋側山石,下有驢子飲水於槽,旁有一棵參天高樹,樹梢懸一彎新月掛於空中,月內有一座小如芥子的廣寒宮,纖塵不染的天上宮闕內,又有清冷女仙,正在對鏡梳妝,鏡中除去仙子面目,猶有屋內牆壁上一幅畫卷的映像,正是一位士子伏案寤寐圖,恰似棋譜的三劫循環。
陳平安為余時務解釋道:「這裡的弈棋高人,只需對照那幾千部棋譜落子就是了,大可以按部就班,如同照抄書本文字。不同棋力的棋手,就給他們配備不同水準的棋譜,你若是不親自入局對弈,足夠讓你連續看好幾年光陰都無破綻。至於市井常見的路邊攤賭棋,擺的都是象棋殘譜,全都是些看似刁鑽的定式,布置起來就更容易了。當然,這些手段歸根結底,都是走在前人路徑上,抄了近路,取巧的捷徑。談不上別開心裁。」
余時務皺眉問道:「假設我事先並不清楚進入了幻境,但是心中存疑,而我又是一個精通弈棋的高手呢?」
陳平安說道:「那你就不會進入這座天地。比如你可能會走入一處尚未出現圍棋的地盤,等你置身其中,若有閒情雅致,就可以成為此道的開山鼻祖,這份歡愉,可能會打消掉你的一部分質疑?」
余時務搖搖頭,「手民誤植,一字之差,歧義叢生。」
陳平安笑道:「碑帖臨摹,到底是學筆鋒還是刀鋒?」
余時務轉移話題,「受限於你真身的底蘊,所以這些幻象天地的品相都不高?先前出現騎鹿仙人和女子水仙,就已經是你的術法極致了?連同我在內,加上那些仙府遺址的舊主人,所有真相加在一起,得到的『一』,註定不會高於你當下境界所儲藏的靈氣總量?那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我們這些『人』,與山河萬物的合集,約等於你?」
陳平安笑道:「對也不對。」
余時務好像抓到了一點靈感,自顧自追問道:「萬千布置,籠統言之,就只是相當於一座由你人造的下等福地吧?」
陳平安說道:「拭目以待。」
市井,江湖,廟堂,最後才是仙氣縹緲的山上。就像一位營造匠人的練手,由易到難,循序漸進。
可如果技止於此,那撐死了也就是一座白紙福地的真跡下一等,在山巔修士眼中,自然難言「造化」二字。
於是余時務很快就看到了一處好似天下龍脈起始的巍峨山巔,有個袒胸露乳的老者,面容被煙霧繚繞遮掩,只見其大腹便便,鼾聲如雷,每一次呼氣,都從嘴中吐出五彩絢爛的天材地寶,劃出一條條流光溢彩的軌跡,散落天地各方。
余時務怔怔出神,感嘆道:「若非幻象,至少就是一座中等福地的規格了?你哪來這麼多的靈氣儲備?」
陳平安說道:「實不相瞞,我落魄山,家底不薄的。」
畢竟一趟跟隨禮聖遠遊天外之行,收穫頗豐。
余時務鬼使神差冷不丁蹦出一句,「你如果,我是說如果,被你搜集到了整個人間的金身碎片,那你豈不是?」
說到這裡,余時務自己晃了晃腦袋,太過異想天開了。一旦成事,陳平安豈不是可以重建一座萬年之前的天庭?
不曾想陳平安說道:「想過,僅限於想過了。不止是此事難度過大,幾乎註定是一場竹籃打水的空想,我還要擔心此舉陷入類似三劫循環的境地,就早早掐滅了這個不該有的念頭。」
余時務雙手抱住腦袋。
陳平安說道:「從不懷疑世界真實與否的人,所處世界就一定真嗎?堅持質疑世界真實與否的人,所處世界就一定假嗎?」
「關於『我』之真假,最想知道答案的,只說我認識的人當中,有兩個。」
「陸沉,鄭居中。」
「最有資格給出答案的,也是兩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