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廟會的正日。
一大早便有人沿街叫賣炸果稞。
鄭人的飲食起居和秦人有很大不同,秦人多喜歡吃麵食,鄭人卻喜食糯米。
這炸果稞便是用糯米磨了粉,揉捏透了,還要用大石壓一晚上,然後才搓成一個個鴿蛋大小的圓子,放油里炸過,然後澆上一層紅糖汁。
這對於長陵、關中一帶的秦人而言,用這做早點,自然是甜得發膩,恐怕還會因為粘牙而怒摔了碗。
丁寧倒是不拒絕這種甜食,端著粗瓷碗要了兩個,但在準備付錢之時,賣炸果稞的婦人卻是堅決不收,帶著些羞澀道:「既然是封家老爺的客人,兩個不值錢的東西,怎麼好意思收錢。」
丁寧眉頭微蹙,看著這名明顯帶著濃厚鄭人口音的婦人,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封家老爺的客人了?」
「昨日裡城裡邊已經傳開了,這客棧里住了兩位封家老人的客人,都是來自長陵。您明顯是長陵口音,又和傳的那名少年別無二致,當然不會是別人了。」這名婦人憨厚的解釋道。
「看來今天註定是討人厭了。」
細細的嚼著粘牙的糖糯米糰子,看著那名羞澀離開的婦人,丁寧轉頭看著薛忘虛說道:「現在這鄭人城人人都已經覺得我們是封家老爺的客人,結果到頭來客人反而要找封家老爺的麻煩,到時候我們在他們的眼睛裡肯定分外的面目可憎。」
薛忘虛笑了起來,「有時候讓人人都覺得你面目可憎,卻又奈何你不得,這種感覺也很不錯。尤其你都不需要在意他們的看法的時候。」
……
火即旺,鄭人祭灶神,不僅是求灶火常燃,每餐都能飽暖,還有日子越過越紅火之意。
所以祭神正時便是在陽光最烈的正午。
但廟會還涵蓋著各種貨物的交易,所以自清晨開始,竹山縣就越來越熱鬧,漸漸便是車馬絡繹不絕,人山人海。
到了距離正時還有半個時辰之時,竹山縣東頭和西頭同時一聲炮響,鼓樂聲起。
一群身穿奇裝異服,臉帶各種五彩大面具的人便首先沿著街道且歌且舞前行。
這是鄭人的跳大神。
說是這種方式能夠溝通鬼神,乞求康安。
這些人之後,便是一個個數人抬著的高案,上方都是擱著各種供品。
按照規矩,獻貢隊伍出發之後,灶神廟便有一隊請神的漢子,將供奉在裡面的灶君抬出遊街。
以既定線路游上一圈,便送回灶神廟火德殿前,接受供品,接著便是竹山縣的各大氏族,達官貴人輪流進香。
此時在火德殿前,置香的案台已然準備妥當,兩側擺放著數十張紅木座椅。
在距離置香案台旁不遠的一側空地上,站著一名盛裝的英俊少年,正是封家老爺唯一的孫子封清晗。
封浮堂快步朝著他走來,輕聲道:「薛忘虛和那名叫丁寧的少年,似乎還沒有離店的打算。」
「說今日就走,結果此時都不離店,看來是真的有想法。」封清晗鄙夷的冷笑道:「真的有想法,那便是真的自找不痛快了。」
同一時間,數輛馬車停在一處清幽的莊園深處等著。
園裡一座雅麗的小樓里,兩名侍女在侍奉著一名看上去面目最多五十餘歲的男子梳洗。
一名侍女將一條燙好的,浸潤了藥膏的毛巾敷在這名男子的臉上,輕輕的按揉著。
而另外一名侍女則在用一柄沉香梳子輕輕的梳理著他黝黑的髮根。
這名男子異常耐心,等待著毛巾里的熱氣滲進臉上的肌膚。
在這條毛巾冷卻,侍女換了條乾淨的清水毛巾幫他潔面,並修理鬢角之時,他才出聲問一直躬立在門口的中年男子:「薛忘虛說走卻還未走?」
門口等待的中年男子沒有絲毫的不滿情緒,清晰而快的回答道:「絲毫沒有出門的樣子。」
「真的是想等我麼?」
「他薛忘虛可以不顧殘命,我封千濁卻是家大業大。我又何必自降身份和他站到同一位置去?」
「我出現的時候,便讓他不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