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星辰都隱去了,黎明之時總是最黑暗的。
將軍府中有一排燈籠自西蜿蜒而朝南面去,南面是將軍府的大門所在。燈籠到大門處便停了下來,燈光之中隱隱能看到一個人自門中走出,又在黑暗之中停了一會兒,然後便朝黑暗之中大步而去。
將軍府里沒有人跟著,那些守著將軍府的軍士也沒有攔也沒有跟,顯然是得過命令的。
金象締將全部的過程都看在眼裡,整個將軍府的動靜都在他的感應之中,無論是那些將軍妻妾們的不滿還是下人們在黑暗角落裡的嘀咕,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包括老夫人那細若蚊翼震動的呢喃。
「那湯味道怎麼樣?」金象締突然問道。
「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湯。」風信兒說道。
「你不難過嗎?」金象締問道。
「我為什麼要難過?」風信兒說道。
「她們做湯給你喝是為了讓你去送死。」金象締依然用那不變的語氣說著,不冷不熱,透著一股置身於千里之外的味道。而且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來,頗有一種殘忍的感覺。
風信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
金象締同樣沉默了一會兒,當年他懷著一種懵懂的情緒和悸動翻越了無數的大山來到了人類的世界,那時的他對於人類的世界一無所知,有著嚮往,又有著絲絲懼怕。
最終他遇上了老夫子,遇上了慧言。
可惜,他們都已經逝去。金象締一下子覺得自己與人類世間斷了緣法,再次回到從前那樣,甚至更冷淡了。然而,今天這一幕讓他的心弦觸動,其中有他厭惡的,也有他感到意外的,暗想著,難道這就是人類嗎?
「如果,她們沒有燉那碗湯來,而我又沒有來,你會去嗎?」金象締問道。
風信兒手中拿著一盞燈籠不緊不慢地走著,金象締和蕭九在黑暗之中悄無聲息,一如之前隨著風信兒一起出將軍府時一樣,沒有一人發現他們,燈光照映下也沒有身影。
過了一會兒,風信兒說道:「我不知道。」
「那為什麼現在要去?」
「他們將我當了親人,所以我也當她們是親人,所以我去,而且你已經來了,我知道去了並不會有事。」風信兒道。
金象締又道:「我記得你之前稱我為慧言師祖,你拜國師為師了嗎?」
「國師說他不能收徒弟,要帶我去見慧言真人。不過,我想,即使是慧言真人同意收我,我也是叫他為師祖。」
「為什麼?」
「因為我的師父是國師,是他讓我的生命有了光明,讓我的眼睛看到了通往自由的道路。」風信兒迎著風向前走,黑暗之中,金象締的眼睛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的臉上有著一層紅暈潮紅。
在他們的談話之中,黎明悄然過去,天邊出現了一絲亮光。
蕭九悶頭走著,一聲不吭,金象締突然說道:「你們人類都是這麼複雜嗎?」
金象締的話一出,風信兒身體猛然一頓,她震驚地看著金象締,臉色煞白。
「你,剛才,說什麼?」風信兒的聲音有些顫抖,誰都能感受得到她身上的懼怕。
金象締轉過身來,平淡地看著風信兒,說道:「你們人類果然很複雜,明明已經聽清楚了,卻還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人類?」風信兒緊緊地看著金象締試探著問道。
「我是妖。」金象締淡淡地道,聲音就像是破曉的光芒一樣清晰醒目。
「什,什麼妖?」風信兒像是不死心地追問道。
「蛇妖。」金象締說道。
雖然他的聲音從開始起就一直是那樣地不冷不淡,但是當金象締說到蛇妖兩個字時,那聲音仿佛已經化為一根針刺在了她的身上,她手中的燈籠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倒下,裡面的火燃起,將燈籠燒著了。
她看著金象締,眼中有著驚恐,而金象締同樣看著她,說道:「你好像很怕我?」
風信兒全身顫抖著,她畢竟還是十五歲不到的女孩,無論怎麼開靈開慧也都還只是初始,她連忙說道:「我,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妖怪?」
第四十九章 問答啟靈粟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