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進來「劫火營」左副督謝風的書信,裴該展開看了,不禁微微而笑:「倒是一筆好字……」
既然是好字,當然不會是半文盲謝風所寫的,而且謝風營中本乏文吏——粗通文墨的有一些,若有書法好的,裴該肯定知道——想來必是王貢手書。裴該把書信轉遞給裴嶷,裴嶷雙手展開,側過身子,與陶侃同觀——王貢身份特殊,所以不便與眾將傳閱;再說了,就算傳閱,他們也未必瞧得明白啊。
王貢終究是士人出身,雖然代謝風寫信,不可能駢四驪六,但文辭也頗顯古雅,而且夾雜著不少的成語、典故,就甄隨那些半文盲,能夠瞧懂三成就算是天賦異秉了。
信上說,東路軍順利前抵至臨朐,尚未與曹嶷接觸——看曹嶷的動向,是想收縮防線,專守廣固——就有一行七八人前來拜見,當先者自稱名叫徐瑋,乃是奉了掖縣令之命,特來聯絡。
掖縣令就是蘇峻,字子高,長廣郡掖縣人——跟高和是大同鄉。他本詩書傳家,其父蘇模做到過安樂國內史,蘇峻本人十八歲舉孝廉,出任郡主簿。但還沒等他嶄露頭角,「永嘉之亂」就爆發了,蘇峻糾合縣內數千家,結塢自保,並且派長史徐瑋到周邊各屯去宣示王化,又收枯骨而葬,就此贏得了人心,青州東部各塢堡咸推他為盟主。
曹嶷在青州,多次遣使籠絡蘇峻,任命他為掖縣令,蘇峻不受其命,但也以掖令自稱——當然啦,兩者的含義是不同的,若從曹嶷,即是漢之掖令,蘇峻自稱,是晉之掖令。
只是曹嶷勢大,蘇峻不得不虛與委蛇,並且當石勒進攻青州的時候,本著唇亡齒寒之義,蘇峻也曾率各塢堡之卒增援過廣固,頗給石勒吃了不少苦頭。等到石勒退去,曹嶷便想要趁機一統青州,初時境內大蝗,不克動手,去年收成還算不錯,他就開始向蘇峻發起了猛攻啦。
蘇峻終究力弱,被曹嶷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正想放棄舊有基業,敗逃去海邊,忽然聽聞徐州大軍北伐,於是急遣徐瑋間道來與謝風聯絡,希望能夠與徐州軍南北夾擊,共破曹嶷。
謝風雖然召見徐瑋,但他本人對於戰略方面缺乏考量,所以特命王貢在旁輔佐。王貢就代他向徐瑋問話,先詳細詢問了青州的情況,也包括曹嶷和蘇峻的實力,然後問道:「徐先生,我為別軍,止兩萬人耳,不知若與貴部夾擊曹嶷,有幾成勝算可以攻克廣固啊?我聞廣固險塞,又內儲曹嶷多年積蓄,糧秣不缺,恐不易遽下吧?」
徐瑋回答道:「曹嶷所部雖號十萬,真正能戰者寥寥無幾,否則蘇令也不能以塢堡散卒,與之周旋達數年之久了。只要我等再聯絡邵樂陵(樂陵太守邵續),三面夾擊,則曹嶷必敗無疑。只是誠如尊言,廣固險塞,旦夕之間難下,但只需長期圍困,世間又豈有不能克陷之城呢?」
王貢笑笑:「先生不要誆語,請實言相告,以先生看來,三路合圍,須幾日才能攻克廣固?」
徐瑋倒也老實,嘆了口氣:「非一年不可……」
王貢斜眼瞧了瞧謝風,隨即一擺手:「先生可先下去休息,待我與將軍商議之後,再通傳先生。」
徐瑋出帳之後,謝風就問王貢:「先生還有什麼可與我商議的?我奉都督之命,此番北征,本為威嚇曹嶷,並無與其交鋒之意——除非彼有南下侵擾徐方之勢。且都督也從未命我招攬青州豪強,若是順手而為,本無不可,但若要圍困廣固經年……如先生所言,我還想儘快了卻此間之事,好西去追隨都督,殺入河南,恢復故都呢……」
王貢笑笑:「若蘇峻不遣人來,我等自然無須理會;今既使徐瑋等來聯絡,又豈有不納之理啊?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禍』。」
謝風皺眉問道:「然則以先生之見,該當如何答覆徐瑋?」
王貢答道:「徐瑋既來聯絡,則蘇峻數千兵馬唾手可得,棄之可惜。誠如將軍適才所言,倘若與邵樂陵、蘇峻聯軍,可輕鬆擊破曹嶷,何樂而不為?然而廣固堅塞,非旦夕可下,若我軍被牽絆於此,恐壞都督大計。故此貢以為,不妨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看蘇峻可肯相從否。」
謝風沉吟少頃,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說:「此事甚大,須報都督定奪。」
王貢擺手道:「將軍,豈不聞
第二十一章、蘇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