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綜字正析,梁緯字正經,梁肅字衷正,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當劉淵造難僭號,占據了河東之後,解縣梁氏舉家西遷,前往安定烏氏去依附同族,三兄弟也都通過種種關係,謀得了潼關以西的職位——那會兒比起司、兗、冀、並來,關中勉強還算太平。
梁綜先為扶風太守,扶保司馬鄴進入長安後,遷為京兆太守,加號輔國將軍,旋為閻鼎所害;梁緯本為馮翊太守,梁肅為北地太守,正好擋在劉曜南伐的路上,二人皆非命世之才,因此首先是梁緯被擊敗,召還朝中,轉任梁肅為馮翊太守;繼而梁肅也兵敗逃亡萬年,同時繼其為北地太守的麴昌同樣棄郡落荒而走……劉曜遂得以率部直逼長安。
身為一郡之守,兵敗失地,本屬重罪,即便不餐項上一刀,也當罷黜為民,問題最近十年間,這路事兒是不勝枚舉啊,哪兒罰得過來……再加上樑氏兄弟本有靠山——麴昌為麴允同族,靠山同樣很硬——所以梁緯戰敗還朝後得為散騎常侍,梁肅也暫任尚書,都不降反升。
在此之前,平東將軍宋哲丟失華陰,被索綝逮捕下獄,旋亦釋放,准其戴罪立功。索巨秀終究還是通軍事的,多次打算調集兵馬反攻華陰,可惜劉曜前軍圍困萬年,距離長安城還不到一百里地,他在反覆籌謀後,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不過數日前,突然得報,說劉乂放棄華陰,自渭汭強渡,去與劉曜相合,隨即劉曜也撤了萬年之圍,似有退兵之意……因此索綝便請得天子詔,任命外甥梁肅為弘農郡守,派他前來收復華陰縣城。
梁肅是前天才剛到的華陰,席不暇暖,裴該就率領著兩千騎兵趕到了,他急忙出城相迎——中州郡守,未必瞧得起外州刺史,問題裴該頭上還掛著都督號,更重要的是,爵為鉅鹿郡公,位列一品,梁肅又豈敢怠慢呢?他姿態放得挺低,可沒想到裴該卻極其的熱情,拉著他的手,眼圈兒紅紅的,貌似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了,一副「我可見著親人啦」的模樣。梁肅初始還有些驚愕,轉念一想,也對,河東故里已陷賊手,裴氏各支分散異鄉,裴該年紀又輕,就被迫飄零徐方,那他見到家鄉人,聽到河東口音,怎麼可能不激動呢?
想到這裡,梁衷正也不禁三分感動再加七分傷感,鼻子多少有點兒發酸。他請裴該把兵馬暫時屯紮城外,單帶著裴嶷等從吏,以及數十名部曲,跟隨自己進入華陰縣署,擺設酒宴,省情款待。
裴該問起梁肅這些年來的經歷,梁肅難免黯然神傷,等說到丟失了馮翊郡,他一邊慨嘆,一邊就給自己撇清,說那不是我的錯啊——「麴大將軍(麴允)率部討胡,屯青白城而不敢進,我馮翊兵微將寡,又何能抵禦劉曜之攻呢?」
裴該儘量順著梁肅的思路,為雙方找一些共同語言,比方說懷思一下故鄉河東的風物人情——他們雖然是初識,但也總有些人是雙方都認得的,如裴該的老爹裴頠、長兄裴嵩等……他兜著圈子探梁肅的話,這位梁衷正果然廢物一個,絲毫也沒有防人之心,很快他的所知所聞,就全都被裴該摸了個底兒掉。
這時候長安城內諸公,武職有驃騎大將軍索綝——同時索綝還擔任左僕射,掌控朝政——和衛將軍華薈,文職則唯司徒梁芬而已。晉之三公,為太尉、司徒和司空,可是司徒荀組、司空劉琨,全都不在關中,則梁芬為實際意義上的首相。
——當然啦,真正名義的首相得算是身在建康的琅琊王司馬睿,次相是身在上邽的南陽王司馬保。
朝中重臣,有散騎常侍梁緯、華輯、嚴敦,侍中宋敞、梁浚,尚書梁允,御史中丞吉朗,少府皇甫陽等——你瞧這其中有多少個姓梁的?除梁緯是解縣梁外,其餘梁浚、梁允都跟梁芬一樣是烏氏梁。
長安城內守軍,包括禁軍萬餘和各地勤王兵馬近萬,還有臨時招募的壯丁數千名,根據梁肅所說,大多裝備粗陋,士氣低落——只有張寔派來的一千多涼州騎兵頗為驍勇。主力部隊三萬人,跟隨麴允鎮守高陸,然前此亦不敢去解咫尺之遙的萬年之圍。
麴允性情仁厚,但無決斷,只知道到處封官賞爵,以為可以鼓舞民心士氣,其實養出了一大票白眼兒狼來。比方說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楊像、扶風相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等,都給予征鎮名號,各擁郡國,有兵五千至上萬,卻從來不肯派出一兵一卒去增援麴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