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退出去之後,從事裴寂來報,說是陶司馬求見。
裴該聞言不禁微微一愣。陶侃雖然應命而至,在他幕中擔任司馬之職,但就外表上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熱心,除了在與裴嶷和兗、豫都督司馬張敞——他是祖逖派過來聯絡裴該,同時也迎接司馬裒西進的——商討軍事方略的時候會發表一些意見外,平素默然不語,也從來都沒有主動求見過裴該。故此裴該才疑惑啊,陶士行突然間不打招呼就找上門來,究竟為了何事?
尊重他是「古代」名將,裴該急忙整頓衣冠,迎至門口。就見陶侃雙手交叉,斂在腹前,垂首在門外等候,他的神情非常詭異,竟似乎有些許赧然之色,一張老臉也微微泛紅。見到裴該迎過來,陶士行匆忙疾趨進門,躬身施以大禮。裴該趕緊雙手攙扶,然後扯著陶侃的手就往堂上拉——沒拉動,陶侃一甩袖子,斷然掙脫,隨即擺手道:「末吏此來,是……是有一人要引見於使君。」
啊呀,陶士行竟然要薦才麼?他所推薦的人,想來不會差啊,可是……他說話為什麼要結巴?難道說是想引什麼親眷入我之幕,怕我疑他有私心麼?古語云:「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只要是人才,我照單全收,你又有什麼可害羞的?
「不知何人啊,可即請來相見。」
陶侃擰著眉頭,囁嚅著道:「此人……使君也曾有過一面之緣,昔日曾在陶某麾下任職,然而其人……彼……陶某並無向使君推薦之意,只是應其所請,引來與使君相見一面,該當如何處置,一任使君。」
裴該不禁皺眉,完全搞不懂陶侃這話是什麼意思,只得一抬手,意思是:趕緊請進來再說吧。
陶侃轉過身去,注目門外,招呼一聲:「子賜,汝自來向裴使君請罪吧。」
話音方落,就見門外坦坦然邁步而進來一個人。裴該定睛一瞧,此人是平民裝扮,年約三旬,修身長面,一雙吊眉毛極為惹眼——不禁大吃一驚:「王貢!」
來人正是那在宛城之戰後失蹤,不知去向的王貢王子賜。就見王貢手撩衣襟,小步疾趨而入,見了裴該深深一揖——卻不肯拜——態度倒也不卑不亢。
陶侃喝道:「汝今是白身,如何不拜使君?」
王貢笑道:「若裴使君納我,自當以君臣之禮相見;若不納我,且欲殺我,貢又何必枉自屈膝?」
裴該徹底的一頭霧水,忍不住就問陶侃:「此王貢昔日曾背叛陶君,今既落於陶君之手,何不殺之,而要引來見我?」你是覺得我肯定很恨這個人,所以想交給我來殺嗎?那就該把王貢綁著押進來啊,如今這氣氛又是怎麼回事兒?
陶侃囁嚅著難以對答,王貢卻繼續微笑著說:「且由貢來回復使君吧——貢自宛城颺去,天高地闊,何處不可容身,陶公如何拿得住我?若非貢自投徐州,陶公又安能引我來見使君?至於陶公不即殺貢,乃是因為有負於貢也。」
「陶君又何負於汝?」
王貢又是淺淺一揖:「使君在上,而貢在下,身份懸殊,不當立語。否則我必須頻頻躬身,有若蝦子,豈不可憐?還請使君歸座,待貢備悉陳情。」
裴該一瞪眼:「汝竟敢來投徐州,難道以為我不敢殺汝麼?這便呼左右來取了汝的項上人頭!」
王貢笑道:「非止陶公有負於我,即使君也有負於我,若即殺我,豈能心安?」
裴該怒極反笑:「我又何有負於汝?!」
「使君,昔日若非王某設謀,使君又安能揮師宛城,一戰而擒第五盛長,斬殺杜曾,既耀兵威於荊襄,又賣人情於江州,復擄得潁川荀景猷到徐方來?是貢實有恩於使君,使君不但不賞,而反欲殺我,豈非有負於我麼?」
裴該心說這是什麼歪理?!你當初設謀要害我,被我撞破網羅,反戈一擊,如今反而說這是為了我好,是有恩於我?世間哪有這般道理!當即一甩袖子:「一派胡言!」轉過身就奔著坐榻去了,不過他沒打算依照王貢所說的,坐定了跟他對話,而是想坐定了就下令拿人、殺人。
就聽身後王貢揚聲說道:「貢是何等樣人,想必荀景猷也曾與使君說起,不敢自詡智謀無雙、謀略無對,然昔日能破陶公,可見多少也有些才幹,何以竟起妄心,勸第五盛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