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六月,是天下少有的酷暑,尤其是正午時分,太陽高高掛起,灼烤著大地。這種天氣里走在沒有樹蔭的街頭,都容易突然暈厥過去。
然而就在這種天氣中,金陵照樣有來自各地的商隊,他們或架著馬車,或帶著車隊,三五十人結成一群,來自各個地方。
金陵和江南大部分地區,遍地都是新興的工廠,以往家庭小作坊式的紡織產布已經徹底跟不上時代。大明控制的海域不斷擴大,就有了數之不盡的貨物傾銷地,一般的小作坊根本不夠看的。
朝廷對於商人的支持,讓大明成為了第一個工廠興起的土壤。尤其是侯玄演讓利於民的政策,使得很多工廠變相受到了朝廷的扶持。
推動人們前進的從來都不是固有僵化思維,而是金錢和利益,既然讀死書不能做官了,也不能光宗耀祖光大門楣了,誰還會抱著四書五經皓首窮經呢。
侯玄演也屢次發現,如今的大明有弊端,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地追逐金錢的時代。這不是華夏該有的模樣,肯坐下來讀些好書的人越來越少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就在這個時候,金陵發生了一件大事,兩個工廠發生了大規模的械鬥。
金陵吳家在江寧有一家工廠,這是個專門紡織的廠子,裡面有個夥計在進廠之前是個祖傳的木匠,在織布之餘他和自己仍然當著木匠的爹,發明出一種新式的紡車。
這種紡車用水力作為動力,大大提高了織布的效率,而且節省了人力。此事甚至驚動了吳家的家主吳濟坤,對木匠父子大加賞賜,並和他們簽訂了合同,買斷了這個紡車的技術,吳濟坤當即決定擴建廠子。
誰知道木匠父子吃著鍋里的看著盆里的,轉頭又把這個新式紡車賣給了江寧縣中另一個工廠,這個工廠來頭也不小,是江寧當地的士紳徐家,徐家累出高官闊綽的時候吳家還是個微末的商賈。
吳濟坤聽後大為惱火,派人去尋木匠來對峙,木匠家躲到徐家的府上,吳家的人上門討要徐家也不肯放人。最後雙方火氣越來越大,在江寧發生械鬥,打傷了七十餘人。
這件事甚至報到了侯玄演的案上,了解完前因後果之後,侯玄演親自出面斷案。
今日的大堂內外,擠滿了來自金陵附近的各色人士,他們都抻著脖子踮著腳尖想知道這個案子該怎麼判。
刑部大堂難得對外開放,侯玄演看著外面烏泱泱的人群,暗暗點頭。旁邊坐著的也都是朝中大佬,有張煌言、馬士英等人。
這件事他第一次聽到,就知道是個契機,一個難逢的好機會。
驚堂木一拍,侯玄演也過了一把斷案的癮,吳濟坤和徐元朗還有木匠父子被押了上來。
吳濟坤就不說了,是金陵首富,而且和王爺是舊相識了。徐元朗是江寧徐家的家主,北伐也是出過大力的,而且徐家世代都是江寧望族,再加上這件事三方都覺得自己有理,所以到了公堂也冷眼瞧著對方,誰都不服誰。
吳濟坤認為自己花錢買了這項技術,而且立下了字據;徐元朗卻認為,發明這東西並不是摸得著看得見的東西,哪裡有買斷別人想法的事;木匠父子難得見到這麼多錢財,想要讓他們高風亮節顯然是不可能的。
侯玄演看著堂下四個人,兩邊的衣著華貴,氣度不凡,看上去就是富貴人家,而且臉上怒氣沖沖,顯然是自恃身份不想對簿公堂。而夾在中間的木匠父子則心虛許多,眼神躲躲閃閃,看上去有些猥瑣。
「你們在江寧械鬥,先不說原因,就此事而言已經是嚴重蔑視我朝法紀。」
吳濟坤和徐元朗臉色一急,剛想申辯,侯玄演接著說道:「吳濟坤年近古稀,於國有功,不便在公堂受審。著吳守玉替父受審,給他搬個椅子,在旁聽審。」
徐元朗臉色更加難看,相反的吳家人反而長舒了一口氣,王爺畢竟還是念舊。
侯玄演接著和顏悅色地說道:「徐元朗也是資助過北伐的人,雖無功名在身,也不必伏地聽審。」
徐家人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唯有木匠父子更加害怕,這是什麼意思,兩邊都是關係戶,難道要拿我們父子開刀?
侯玄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