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的這番話,口氣和緩,語態溫平,和簾外丁謂的氣勢洶洶,形成了鮮明了對比。
而他的意思也表達的很清楚,叫他們過來『只是問問』而已。
但是,在場的諸人,哪個不是摸爬滾打過來的人精。
雖然趙禎說著沒有為寇準辯白的意思,可他查問當年之事的行動本身,其實就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官家剛剛登基,又未及成年,正是習讀聖人之理,研學治國之道之時,寇準一介悖逆之徒,區區司馬而已。」
「官家因如此小事擱置學業,合召諸宰執覲見,實有不妥,此事若傳揚出去,臣等或可遂官家心意,然台諫諸官,卻未必如此,還請官家三思。」
和之前一直都是丁謂沖在最前面不同的是,這一次開口的,卻是另一名宰相馮拯。
中書之中,丁謂的鋒芒最盛。
相較之下,馮拯更多的是因循守舊,並不與其爭勝,可這並不代表馮拯的態度沒有份量。
事實上,若沒有馮拯的暗中支持,王曾也不敢屢屢和丁謂嗆聲。
因此,馮拯和丁謂這兩位宰相,在中書當中的關係,向來十分微妙。
二人默契的並不直接發生衝突,但是,也保持著一定的對抗。
可偏偏就是這次,馮拯卻沒有太多的猶豫,直接就站到了丁謂的一邊!
雖然和丁謂相比,馮拯的這番措辭稍顯委婉,但是,卻也仍可以說一句毫不客氣。
珠簾之後,趙禎聞聽此言,心中卻不由嘆了口氣。
有腦中的記憶在,他很清楚,馮拯為什麼是這樣的態度
別看這個老傢伙現在處事低調,好似不爭不搶的。
可實際上,他早年在仕途一道上,相當的急功近利。
這種性格讓當時已成為參知政事的寇準十分不喜。
所以,馮拯有好幾次升遷之時,都被寇準刻意壓了下來,二人也因此結仇。
雖然在其他諸事上,馮拯和丁謂的政見屢有不合。
但是,在報復寇準這件事上,他們的態度卻毋庸置疑的一致。
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劉娥,眼瞧著對方仍舊沒有什麼反應,趙禎方思索了片刻,開口道。
「任參政和王參政呢?也是這麼覺得的嗎?」
「回官家,寇準等人,如今不過是邊州小官而已,制書既成,官家何必為如此小事費心,二位相公方才所言有理,官家初登大位,尚未成年,理應以受太后教導為重。」
任中正倒是和寇準沒什麼仇怨。
但是,他和丁謂素來一黨,自然是不會有別的話說的,而事實上,趙禎也並沒有將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這番話說完之後,殿中沉默了片刻。
以至於,其他幾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看向了始終沉默的最後一人參知政事王曾。
和在場的幾個人都不同的是,王曾是如今中書當中唯一一個,和寇準還算是相善的人。
王曾此人,出身孤苦,少年英才到了什麼程度呢?
他是整個宋朝掰著指頭都能數得過來的,幾名連中三元的進士之一。
殿試被點為狀元的當日,就被當時的宰相李沆看中,直接被招為女婿。
要知道,李沆可是當時的朝廷重臣。
他的八個女兒,除了幼女早夭之外,其餘所有人,嫁的都是官宦人家。
獨獨他最鍾愛,精挑細選了數年都沒有嫁出去的長女,卻許給了王曾這麼一個寒門子弟可見李沆對王曾的期許和信心。
有了這一層關係,王曾在朝中的發展前途自然光明的很。
寇準恰好是李沆的好友,所以,自然也對王曾照拂有加,甚至還提攜過幾次。
按理來說,他這樣的人,在寇準倒台之際,也應該被劃為黨羽,同遭貶黜。
但事實恰好相反,王曾不僅沒有被貶,甚至還好好的坐在參知政事的位置上。
之所以會如此,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王曾此人,是個主見極強的人,他雖然和寇準交好,但是,卻並不依附於寇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