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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戲
沈奚還傻杵在那。
這是傅侗文第一次直白地說他喜歡什麼。
譚慶項將臉上雨水抹掉,笑:「調侃你呢,他這人就喜歡討個嘴上便宜。來,跟上我。」
他先蹚水下去了。沈奚也沒敢耽擱,兩人摸到臨近兩條街上,幫著人將傷員挪到沒有水的地方。到中午水退下去一些,中午又漲上來。
這公寓多了兩個女人和五個孩子,沈奚檢查了幾個孩子,都無礙,將他們讓到客房去休息。全是在水裡困了一日夜的人,七魄散了,哭啼啼,更尋不著三魂。
倒也好照顧,老翁一人就足夠應付。
一樓淹的水退了。地板上留下的淤泥,形如淺灘沙,臭不可聞。
沈奚和譚慶項都沒來及沖澡,只洗淨手臉,坐在一處吃麵。
&是連香糕酥館的蓮蓉酥,」老婦人將盒子打開,「爺說,拿給你們吃。」
她的靈台忽然清明,他在樓上。
老婦人先將廚房清理了,又去擦前廳的地板,總算收拾出了樣子。
譚慶項吃著,吃著,給她講起了傅侗文那個青梅竹馬,是如何在走之前,想成就夫妻之實,再用讓他去法國治病的法子,雙管齊下把他騙出去。可傅侗文此人,卻真是不同的,倘若那女孩真是堅持所追求的,拋下了他,他倒真有可能和她成親。一人一國,各自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也算是佳話。可女孩這樣,不止羞辱了她自己,也全然瞧不起傅侗文的理想。
這才有靈魂陌路的說法。
講完了,譚慶項抹去額頭上的汗,笑了。
他早該想到,從沈奚第一次衝上去執意要救人開始,到那夜,再到今日,傅家老三如何能不將這樣的一個女孩子放在眼前心上?
填飽了肚子,在老婦人的催促下,她去洗了個熱水澡。
街上的水是真的髒,夾帶著成千上百的垃圾和泥水,浴池裡的水換了兩次,她終於覺得自己乾淨了。沒有自己的衣物,老婦人倒是翻出來女兒留下的衣裳給她,小小的紐子,從領口繞過前胸,到身子一側,她繫著,很覺有趣。像襖裙,可又不像。
&女兒嫁了個華僑,他們華僑女人,喜歡穿著個。」老婦人笑說,大了點,看上去倒是適合她。沈奚將頭髮編起來,人出浴室,倒扭捏起來,望一望屋裡。
沒人。
去哪了?
沈奚的皮鞋在水裡泡爛了,也穿了老婦人女兒的鞋,大了,小跟都站不穩。開門,向外找人,正見著傅侗文抱著帶回來的小男孩,在給人家穿褲子。他抱的是小凳子上,腿太長,又穿了剪裁合身的西褲,板正的布料,彎起腿不舒服。
於是這三少爺就只能伸長兩隻腿,人靠在對門外的牆上,皮鞋搭在了她這裡的門框上。
他見她出來了,笑問小男孩:「姐姐像個女英雄,是不是?」
&小男孩咧嘴笑。
褲子穿好了,他又將小孩的褲繩打個結,一拍那小屁股:「去吧。」
小男孩抱他的腦袋,在腦門子上吧唧親了口,光著腳丫啪嗒啪嗒地跑進去。沒跑兩步,好似聽了房裡人的話,兜回來,將門關上。
他這才像眼裡有她,微笑著,上下瞧著。
她低頭看自己:「有點奇怪。」
她長發披散著,將鵝蛋臉襯得更顯白,仿佛浸過水的一雙眸子,乾乾淨淨的,人也坦坦白白,肉嘟嘟的小臉紅了。她笑笑,將頭髮捋到耳後:「進屋吧,我替你把把脈。」
傅侗文手撐了地板,借力起身,去拉她的手。
拉著她走回到兩人自己的房裡去,也不做聲,將她牽到床邊上。
孩子們餓了,叫嚷著,打開門。
來回跑著,隔著一道木門很清晰。隱隱的,竟還有個女人在哼著曲子:「月光光,照地堂……落雨大,水浸街……」
兩人都笑起來,歌謠也是這樣應景。
他們兩個像置身在很嘈雜的馬路上,好似四周都圍著人。多少雙眼看著他們似的。
&日唱到哪裡?還記著嗎?」他問。
&好比哀哀長空雁,我好比龍游在淺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