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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戲
戲台是坐東朝西。包廂分列在南北兩側,各有七間。
傅侗文帶她去的是視角最好的第一間包廂,裡邊原是有三排座椅,早有人按著囑咐,提前布置過,裡頭有一張八仙桌漆得發亮,上頭擺著木盒子,不用看,裡頭準是麻將。夥計還指東邊靠牆的羅漢床,說是專為傅侗文搬來的。
紫檀長案上有盞小煙燈,煙土、菸具全套備妥。
&爺來的不巧,昨夜梅老闆在的,今夜又去了吉祥園。不過今兒的角也好,戲碼也硬,」夥計熱絡地說,「富連成」出來的,都不會差。」
傅侗文丟了兩塊大洋,夥計撿了,躬身告退。
房裡只剩他們兩個時,傅侗文將那木盒子打開,慢慢地把麻將牌揀出來。
&夜你在這包廂里,我在第二官。會有許多人來,牌局很亂,你要贏,也要輸,但是記住兩個先生,」傅侗文說,「第一個姓方,是麵粉商人,這個人會要輸給你四萬大洋。」
&給我?我還要收錢嗎?」
&這個人要問財政部買官,需要我去幫忙,這是要送錢給我們的人。」
&她記下了。
沒想到有一日,她還成了受賄的人。
&外一個姓沈,曾是個大學教授,後來得罪同僚被學校開除。他被人介紹去了另外一所高中教書。這些你要記得,他們會在介紹時告訴你。」
還是個本家。沈奚點頭。
&要輸給他十六萬大洋。」
&碼有這麼大嗎?不會有人懷疑嗎?」十六萬?
大學教授每月薪水不過兩百大洋,十六萬。這是要賺上四十多年的錢財,一夜贏到手裡不會被懷疑嗎?
&幾次更麻煩,戰事要緊。」他說。
她點頭。
&才那個指鹿為馬的,也會留在這裡,」傅侗文笑,「他今夜會要輸到賣地。」
那個人?沈奚對那位看似混賬的公子刮目相看了。
這救國救民的夢,凡夫俗子有,貴家公子也有。
樓下的戲要開鑼,木影壁前的夥計在轟趕著蹭戲的人,賣座的人在倒茶,這裡門票不過,進門一杯茶收錢是規矩。沈奚從窗口看出去,對面包廂里有個夥計在撐開木窗。樓下頭,打毛巾的人挽個竹籃子,裡頭捲成一卷卷的手巾,在池子邊溜達。
沈奚立在窗畔,有種依山觀海的疏離感。
紐約地鐵里呼嘯的風,燥熱的地下熱氣,猶在眼前。山水萬里的這裡,像十世輪迴歸來,
傅侗文在紐約的廢棄廠房裡,說他想要中國自己的資本工業,她那時聽得懵懂,眼下卻想像著,要是在這北京城地面下,也挖出一條地鐵路來,上了車的,上了車的有帶妝的戲子,販夫走卒,貴家公子,夥計?賣座的?打手巾的?一定有趣。
&在隔壁,沒醫生陪可以嗎?」
&妨事。」他笑。
&在念三字經嗎?回回都是『不妨事』。」
傅侗文喜怒從不形於色的人,歡喜是笑,氣惱是笑,難過也笑,眼下亦是在微笑:「只是一會我那間房也要胡鬧的,」他低聲說,「三哥也是身不由己。」
她「嗯」了聲:「學夫婦,學愛人,學風流,重重演出,漫道逢場作戲。」
沈奚又想到辜幼薇。擋不住的,吃醋是本能。
傅侗文笑了聲,同她臉挨著臉:「倒是會活學活用。」
窗是撐開的,要從下頭看,戲台下的人往上看,也只道傅三公子和佳人在窗畔作軟語。
他呼吸的熱量重了,在她嘴唇上。
沈奚頭昏了一霎,久違的親吻在戲樓里開了局。兩個多月沒親近的兩個人,倒像回到遊輪上,在更衣室里的那一場將吻未吻的回憶里,是還沒挑明的心思,是前途未卜、懸而未決的曖昧。窗外窗內,兩個世界。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個地方的特別,她腦子裡儘是當年在宅院裡對他那一跪,她說「謝傅三爺救命之恩」,他說「大義者,不該落得誅九族的下場……」
昔日被救的她,十九歲的她,如今數年後靠在他身上,和他唇齒相戀,水光淋漓。
&場作戲久了,
31.第三十章 傅家三公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