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鐵匠怎麼能做皇帝?!」幽州城的府邸內,一個大漢憤憤地罵了出來。
他便是遼國南院大王蕭思溫,是個中年大漢,常自以為遼國第一美男,如今也顧不得儀表了。他把帽子往旁邊一扔,露出了光禿禿的頭頂,腦袋兩邊留了兩束髮結成小辮,耳朵上帶著一對圓滾滾的耳環。
「氣死我了!」蕭思溫一屁_股坐到鋪著虎皮的椅子上,「骯髒的漢兒,滿手沾血的屠夫!」
旁邊同樣被剃光了頭頂的婦人白氏一聽面色蒼白,幾乎要哭了。因為她也是「漢兒」,被蕭思溫抓來做的小妾,已經好多年了,聽得懂契丹人說話。
蕭思溫一看,頓時明白過來,當下便改口道:「我說的郭鐵匠和他的那些強盜,不是說你們。漢兒也不都一樣,像郭鐵匠的人,本王見一個殺一個!這些人都是我們大遼人的死仇,他屠殺我們契丹人,讓許許多多的母親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可是,在幽雲之地的漢人,本王一向都主張善待。我們契丹人的心胸如同草原一樣寬闊,對於那些臣服於我們、服侍我們的漢兒,都能接納。你看我對你怎樣?」
「夫君待我很好。」白氏無奈地用契丹語回應,「但是府上其他人從來沒接納過我,都把我看得很低賤。」
蕭思溫當下便安慰了幾句。
白氏說蕭思溫對她好,倒不全是謊話,相比別的契丹人,蕭思溫對幽州漢人的態度算是好的……白氏不敢忤逆他,要是蕭思溫不要她了,她的下場會更悲慘,逃還是逃不掉,會被送給那些更惡劣的契丹人,像奴隸一樣活著。
不過待她好也是有限度,否則當年她不會被強搶過來了。想當年,她好好的一家人過活,有個真把她當自己人的丈夫,還生了個乖巧的女兒;後來契丹人一來,蕭思溫見白氏模樣好,就順手搶走了。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寄人籬下,實在想不出比以前好在哪裡;蕭思溫的官再大,也和她一個漢人沒多少關係。
但她在這裡不能說漢人的好,否則更不能被接納。正如蕭思溫常說的一句話「獵狗和肉狗的待遇是不一樣的」。
起初她是想過逃走去涿州找自己的丈夫和女兒,但之前周軍北伐時,在大周軍撤走後,遼軍把涿州城屠殺了個精光。現在白氏的家人已生死下落不明,她就算真能逃走也沒地方可去。所以蕭思溫說多少人失去了兒子丈夫,她也不覺得遼軍無辜,涿州百姓還手無寸鐵不一樣被屠_殺了。
她對蕭府的契丹人幾乎都沒有好感,除了蕭思溫的小女兒……那小娘長得好看,常叫白氏想起自己的女兒,所以待小娘好。小孩兒沒有偏見,誰對她好她就黏誰,挺招人疼的。
這時蕭思溫又開口道:「若是我大遼現在有點進圖之心,何至於叫我如此力不從心?好在我再三上書,大汗終於派人去北漢傳達聖意了。」
……
「大遼可汗已下旨北漢主,只要李公舉旗起兵,北漢主就率大軍南下,增援李公。」河東潞州的密室內,韓重贇抱拳鎮定地說道。
韓重贇便是趙匡胤麾下的武將,一起從東京逃到北漢的幾個兄弟之一。
室內光線黯淡,雖然已經開春,河東還常常降溫,房屋的門窗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屋子中央還有一團火燒水取暖。坐在上面的身材頎長的漢子便是李筠。
李筠沒答話,韓重贇又道:「在下絕非虛言,過兩天北漢主的使節就到了。北漢主近些年確無進取之心,但他不能不聽契丹人的話;北漢主無進取之心,也算壞事,那不是便沒人和李公爭天下了?
周朝太祖奪的是劉家祖上的江山,所以兩國為世仇。李公將來入主中原,為中原之主,對北漢國也是一樁好事……」
李筠哼哼道:「我又不是北漢主的人,大周太祖對我有恩,我保的是大周江山。」
韓重贇忙道:「是,是這麼個理。可現在郭紹是要篡位啊,要奪周太祖子孫的江山,李公於情於節,也該站出來替大周皇室說句話。」
李筠沉吟不已。他不是不動心,但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自己手裡的昭義軍常年與北漢作戰,血里火里拼殺出來的也算一股精銳;可是人數稍微少了點,地盤也小了點。李筠還是很忌憚禁軍戰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