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殿的木圓桌上擺著應季的櫻桃果子,還有兩碟半透明的糯米點心,一壺春茶。那櫻桃洗淨後放在編織精巧的竹籃子裡紅艷晶瑩,卻是十分好看,雖然郭紹一顆都沒吃。他正和符金盞一本正經地說著這兩天的一些國事。
郭紹說話很注意,在這裡自然放不開。他稍微轉頭,就能看見滋德殿外面的紅牆角下、上街中的一隊隊宮女,正拿著燈籠,點亮路邊的燈台。太陽下山後的光線漸漸變暗,宮裡的燈火逐次點亮;這種場面有點新奇,成片的區域緩慢地出現燈火的亮光,燈光像是在蔓延。人們都做著自己的事,但郭紹知道,那些人能看到這上面的人,正如自己能看到她們。
滋德殿建在台基上,這裡能看得很遠,西邊成片的殿宇重檐頂有浩瀚之感,遠處皇城牆下還有許許多多的低矮房屋;但皇城的城牆和城樓更高,看不到外面的光景……這裡幾乎是個完全封閉的地方,一般人別說很難出去,連看都看不到外面。估摸著之後御園裡那座比較高的假山上,爬上去的話能看到宮外。
郭紹收回目光,能發現剛才吃飯的飯廳里還有一些宦官宮女。他們雖然離得比較遠,但一定是注意著自己和金盞的,皇帝和太后本身就是人們矚目的人。所以郭紹和符金盞都規規矩矩地說話,符金盞的聲音舒緩而婉轉,那舒緩的節奏可能是為了隨時拿捏分寸,以免在人前說錯話。
夜幕降臨,燈籠下的光線漸漸朦朧又有些許曖_昧,加上郭紹都忙活一整天了,此時此景很容易在疲憊中放鬆。他漸漸大膽,說道:「其實咱們在這說話,別人聽不到的罷?」
「聽不到。」符金盞明亮的目光觀察了一下周圍,微笑著說道,「陛下想說什麼?」
郭紹呼出一口氣,欠了欠身,把手肘放在了桌子上,說道:「咱們有什麼法子,單獨相處?」
金盞面帶笑容,笑道:「現在不是單獨相處麼?」
郭紹一愣,說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樣……眾目睽睽之下。」
符金盞柔聲道:「那可很難。這宮裡有上萬人,他們最大的職責是照料皇室一家的起居,每天十二個時辰,每刻都有人照看著陛下和我們。若是陛下去哪兒了他們都不知道,一定會驚慌的;若是知道你去哪兒了,你想去哪?」
她頓了頓,輕聲道:「現在這種時候,你還是別急著胡來。」
郭紹聽罷嘆了一氣,說道:「原來金盞在這禁城大內,難得見上一面。如今我也住進來了,以為離得很近,不料要靠近比以前還難。」
符金盞卻看著他的臉,不動聲色問道:「宮裡不是有佳麗數千,你還不滿意?」
郭紹直覺這話不能亂回答,若是以為她言下之意是提醒自己恪守禮儀倫_理,那就錯了;想之前的事,有一次帶符二妹進宮,只是表面上冷落了她,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本分和身份,符金盞就很不高興……可她自己大部分時候卻表現得端莊有禮,從不主動亂說話。
片刻後郭紹說道:「今天有大臣上書要給你上尊號……」
符金盞也不糾纏剛才的問題,當下便饒有興致地問道:「誰先上書的?」
郭紹道:「樞密使王朴。」
符金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郭紹微笑道:「他們說了金盞很多好處,出身、名分、賢淑慧德,一大堆我記不清了,反正能用來褒揚婦人的東西都說了。這麼好的人,當然要上尊號。」
他說罷,心下便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樣符金盞就該滿意了吧,畢竟無論什麼身份的婦人,還是願意別人恭維她說她好得。
這時符金盞輕輕說道:「我最想聽的不是大臣們覺得我如何好,而是你覺得我哪裡好。」
郭紹一怔,這才臨時尋思符金盞究竟哪裡好,認識她挺久了,自然不會天天去想這些事。他正尋思,符金盞接著又道:「我想知道你平時想到的。」
郭紹沉吟片刻,腦子裡浮現出了在金祥殿某個時間裡瑣碎的思維,便笑道:「我平素真沒去想金盞哪裡好,只是會有一些……」他若有所思,「……你的一個背影,穿著很寬大的衣服,背對著我說話,看不到你的臉,有木魚聲,但你跪坐時把裙子繃緊了,臀的輪廓……」
符金盞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