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里的春風帶著寒意,衙門院子裡的樹枝隱隱泛綠。兩個人高馬大的武夫卻在籤押房裡下棋,不過怎麼也沒有那種閒情雅趣,折德扆知道皇帝方定平夏,事情很多,沒有那份心,又何來那份情?
「啪!」只聞棋子落盤的聲音,二人都盯著棋盤,默默無語。但或許他們都沒有考慮圍棋,至少折德扆的心思完全不在棋盤上。
郭紹說的人身依附、只知首領不知國、極易分裂云云,說的是吐蕃党項,但折德扆聽出了弦外之音。
折德扆如此判斷不僅因為那句話,他想了很多。
從天下大勢來看,其實削弱節鎮、強幹弱枝的形勢,不是從許朝開始的。節鎮從唐末一度壯大,又是五世戰亂,及至周朝,中原朝廷已經開始逐步削弱地方節鎮。先是周世宗抽走節鎮精兵,壯大禁軍;後又收回節鎮的行政權,下旨節度使不得干涉地方官的政令。
等今上郭紹執政後,憑藉赫赫戰功和手下精兵強將的威懾,進一步釜底抽薪,設立轉運使一個中央委派到地方的官職,直接剝掉了節鎮的財政權。這下內地節鎮形同虛設了,沒錢沒糧沒兵沒權,所有權力都被中央及地方流官瓜分乾淨,還鎮個屁!
不過這個過程,唯一沒動的是邊疆鎮將,因為邊疆形勢複雜,折德扆以為朝廷不敢動,現在看來,沒有郭紹不敢動的人!
邊疆有很多鎮將,最大的邊關軍閥五家:折、王(秦鳳王景父子)、楊(楊業)、劉(劉仁瞻江南兵)、高(高彥儔蜀軍)。
其中楊、劉、高都是降兵,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楊業已經談不上軍閥了,他手下有個什麼前營軍府,把各類權力都分散、監視得死死的;王景年邁,其子大不如父。最難算是折家。
現在禁軍大將的兵權沒了,該對付邊將了?
郭紹倒也痛快,一動手,先就瞄住折家這個最不受朝廷影響的軍閥。
……要問做軍閥好,還是做國公好?如果有選擇,當然是做軍閥好。
軍閥比較危險,一般都會被朝廷盯著防著。但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朝廷得和你談條件、博弈妥協;至於在自己地盤上,那簡直就和皇帝差不多,沒人能管的了。朝廷做什麼,得先問你同意不同意,不然就是撕破臉戰場上好相見……現在不就在下棋麼,便是和折德扆商量的意思。
國公就不同了,領著朝廷的俸祿,從別人碗裡要吃的。皇權、廟堂上的人要對他怎樣,直接下令,命運何如也看皇帝的態度,不由己!
但是有選擇麼?
皇帝也不願意撕破臉的。他帶著七萬多精兵,眼前的棋招絕不是急著擴張地盤,而是對準靈州折家;如果禁軍直接攻靈州,贏面很大。不過內戰帶來耗費死傷且不論,別的鎮將作何感想?
平夏地區南部,一堆小軍閥,以前是防党項的節鎮;現在平夏成了朝廷邊陲,關中諸鎮就成了內地,會被裁撤。裁撤順利與否,眾人都在觀望。
折德扆暗自嘆息一聲,下棋就是博弈,眼前確實是博弈!
如果換了另一個皇帝,他的選擇面就大了,但偏偏是郭紹和他身邊的那股虎狼之師。
……郭紹眉頭緊皺,面前的一條大龍,愣是做不起龍眼。折德扆步步緊逼,一點機會都不給他留。眼看要被圍死一片棋子,壓力也很大。
郭紹再次確定,折德扆這廝以前和自己下棋,完全是讓著的。今天不同,出手十分辛辣,弄得他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啪!」折德扆落子十分隨意,下得很快。郭紹卻要想很久,都想不出化解之法。
他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但並非完全在想棋盤,更多的事也在腦子裡。
良久之後,郭紹長嘆了一口氣,又哈哈大笑道:「這棋省事了,這麼大一片都沒了,無論數子還是數目,再無回天之力,勝負已定,朕輸了。折將軍果真了得!」
折德扆抱拳道:「陛下承讓。」
郭紹一拍桌案,道:「彩頭定要兌現,朕現在就下旨,封折將軍為夏國公。」
折德扆忙離座,執禮道:「臣何德何能……叩謝皇恩!」
郭紹伸手揉了揉額頭,笑道:「別說,下棋很費腦子。咱們玩點別
第七百八十四章 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