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溫聽罷大為讚賞,一副推誠置腹的口氣說道:「幽州是幽州人之州,爾等雖未漢兒,卻與中原漢兒不同。今日本王將爾等當自己人,在中原王朝,他們能真把你們當自己人、不加以防備?本王說句實話,你們在南院能做官享富貴,在中原朝廷卻未必有你們的位置。」
蕭思溫能判斷漢兒官員的謀劃是不是忠心為主,對范明義所言「晉陽雄城是中原大患」深感認同,既然有堅城拖住周軍,怎能不全力保住那顆釘子?
他當下便果決道:「即刻快馬上書上京,請旨出兵!諸將應儘快召集兵馬,準備出征。」
這回蕭思溫不敢先斬後奏了,上次出兵劫掠,在他看來幾無風險、也是為大局作想策應李筠,但立刻上京就派了楊袞下來巡視,這讓蕭思溫不得不有所注意。另一方面,他還想未雨綢繆提前增兵幽州,兵力自然要靠北府(上京)來增援。
他頓了頓又道:「晉陽,是幽州之前哨;救晉陽,便是守幽州!」
……
北漢國首都晉陽城外的大軍雲集,讓北漢國君臣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這一次保國大戰,並不比高平之戰後柴榮幾十萬大軍圍攻晉陽輕巧。
上次北漢「先君」就是因為被圍攻心力憔悴,戰後就去世了。這回北漢主國君劉鈞照樣不輕鬆,他日夜都在操勞,從登基到現在就沒如此勤政過,大概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他不間斷地召集大臣商量對策,不顧一切想要自保!但事到如今,說來說去無非「死守城池,等待遼軍救援」一條路,選擇確實不多。
同在晉陽城的趙匡胤想盡了辦法想得到重用,他找了馮進珂,還見過宰相郭元為,但一直沒有音信。只好感受著此時晉陽生死存亡的緊張氣氛,卻在家裡坐等。
陳舊的房屋,窗外下著小雨,冷風吹得撕壞的窗戶紙「嘩嘩」直響,如同此時趙匡胤的心境。
自打出生到現在,如此糟糕的心境確實很少。他是個曾經能掌控大軍的人、甚至看得到更高的權力,這樣的經歷,讓他最難忍受的就是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事關自己存亡卻只能旁觀,寄託於他人之手的感受,讓他坐立不安。
趙匡胤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又黑著臉坐會椅子上,搓著手做一些瑣碎的動作。
此時此刻,大周大軍就隔著一道城牆,趙匡胤忍不住會想:假如自己被抓住,會是什麼下場?
可以合理地推論,肯定是活不成的,然後會被滅門殺|全家!當仇怨積累到一定程度,報復起來又不用擔心被制裁時,很少有人會那麼寬容大量……趙匡胤回憶郭紹的為人,不覺得自己應該被那表面的仁義矇騙,郭紹暫時未殺趙家的人,無非是因以前車為鑑!
當年漢隱帝就是胡干,最有威脅的郭威還沒落網、而且帶著兵,他就把郭威全家殺|了!結果下場如何?
趙匡胤抬起頭看著窗外灰黑的天空,揣度郭紹的心意,此人肯定恨極了自己,而且還隱約有某種敬畏心……但恰恰有敬畏心的人最可怕!郭紹此人非常沉得住氣,而且很懂得時機;若是他認為不能一擊將敵人置於死地無法報復性地還手,絕不願意輕易出手。
他愁眉苦臉,伸手在髮髻上撓了幾下,情緒複雜地小聲念叨:「我實在看走了眼,人應該從小事看……今日回過頭來想,當年此人第一條命案的手法,就應該明白他的為人……」
趙匡胤平時待人很厚道,很能拉攏周圍人,天生的大哥,但是他骨子裡並非是厚道的老好人,做人不能看他說什麼、演什麼戲,得看他做什麼;這和郭紹一樣,那郭紹開口閉口就是仁義,難道是個善茬?
(歷史上趙匡胤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趙家世仇、顏家滿門抄斬。)
所以趙匡胤在某種程度上非常懂郭紹這個人,正所謂敵人才是真正的知己。
他實在不願意坐以待斃,心裡很不甘。但是失敗後長時間依舊保持著自己的為人作風,顧及身份名聲,這大概是還沒完全認識到自身的處境,捨不得從大好前途的心境中脫離。
而今,趙匡胤終於真正地意識到了……想找回以前的志向前程,已經絕不可能了!自己已經完了!
在此情此景下,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感到了後悔:手裡剩下的一點實力,根本無濟於事,因為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