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謝莫如的錯覺,松柏院不似以往熱鬧,僕婢見她進來,多了幾分小心與恭謹。當然,這種小心恭謹並不是因為謝莫如的身份值得小心恭謹,而是不想沾染晦氣的那種小心恭謹。
謝太太依舊在坐慣了百子千孫的花梨木的榻上坐著,依舊富貴雍容,美貌從容,面兒上甚至沒有慍色,雙手握著一隻白玉盞,只是眼睛裡有一些冷。
謝莫如見了禮,謝太太笑,「莫如來了因歡喜而笑的時候眼睛會有一些彎彎的線條,謝太太的眼睛一如剛剛,故此,笑不至眼,更不至心。
謝莫如卻是坦蕩的坐了,她只需要知道謝太太有些不高興就是了。謝莫如自己也有好幾張適當的神色拿出來給人看,所以,她知道人高興時什麼樣,不高興時什麼樣。
大丫環素藍捧上一盞茶,謝莫如接了,微呷一口,淡香清透,定是今年新茶。靜靜坐著,謝太太不說話,她便也只管吃茶。
謝太太自認為見過不少大世面,卻總是為謝莫如的定力感到驚心。你不說話,謝莫如便不說話。哪怕你說話,她興許「嗯」一聲就再不言語了。
謝太太一直覺著謝莫如性子古怪,真的,如與謝莫如年齡相仿的謝莫憂,清澈如同山中溪流,美麗活潑討人喜歡。同謝莫憂說話,輕鬆愉快且舒適。謝莫如則不同,謝莫如性子偏淡然,她不是冷,她是那種審視後的得出結論的淡然。謝太太不大喜歡謝莫如,與這樣的人說話,謝太太會不自覺的在腦子裡多過幾遍。並不是謝莫如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需要謝太太慎重對待,而是,對著謝莫如這樣的人,不由自主的便會慎重。
所以,謝太太並不喜歡同謝莫如打交道。反正,謝莫如是謝家的血脈,養她長大,盡血脈之情,便罷了。
只是,既然她吃謝家的飯長大,有些話,該說還是要說的。
謝太太面色溫文,笑,「我成天在屋裡無事,就喜歡同你們小孩子家說說話兒,也熱鬧。正想說呢,紀先生來咱家時日未久,她講課還好麼?」
謝莫如點頭,「紀先生學識淵博,很好。」
謝太太笑問,「今天學了些什麼?」
剛說完這句話,謝莫如還未開口,謝莫憂與謝柏進來了,謝莫憂一身大紅衣裙,懷裡捧著一束半開未開的桃花,桃花映人面,人面比桃花更嬌美三分。
謝太太笑,「你們怎麼碰一處了?」
謝柏一身天藍錦袍,頭束金冠腰懸美玉,風度翩翩人物俊美,笑,「我剛從外頭回來,在園子裡瞧見阿憂,這丫頭使喚著我折了許多桃花,說是給母親插瓶。」
&午吃飯時我見祖母這裡瓶中供著的桃花不鮮了,就有心想換,一時忘了,剛剛經過花園正想了起來。我個子矮,丫環也不高,還是二叔最好,我這也是給二叔盡孝的機會嘛。」謝莫憂帶著一點點撒嬌,捧著一抱桃花上前,給謝太太看過,親自去換玉瓶里供著的桃花。
謝太太眉眼彎彎,「明日再換是一樣的。」
&日也是換,今日也是換,早換一日,瞧著新鮮的花兒,心情也好。」謝莫憂對著謝莫如微一福身,問,「大姐姐怎麼來了?」
謝莫如在謝柏進門時便起身了,與謝柏見過禮後,對謝莫憂微頜首,道,「祖母叫我過來說話。」
謝太太笑,「我正說呢,紀先生來家也有些日子了,想問問你們姐妹,紀先生教的可好?」
謝莫憂手裡拈著一枝桃花,道,「挺好的。」
&天紀先生都教什麼了?」謝太太問。
謝莫憂想都未想,道,「左傳,鄭伯克段於鄢。下午學琴。」
謝太太微點頭,「做何解?」
謝莫憂還是自己的觀點,道,「鄭伯心胸狹隘,共叔段野心勃勃,武姜太心太偏。」說著,她嗅了嗅手裡的桃花,看謝莫如一眼便繼續為謝太太插花。
謝莫如知道謝太太為何找她來說話了,謝太太的美眸也望著謝莫如,謝莫如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謝太太臉上的笑就有些淡了,「哦,依你說,鄭伯還情有可原。」
謝太太總不會無緣無故說起華章堂的事,既然謝太太有問,謝莫如道,「也要看跟誰比,相較於玄武門之變的唐太宗,驅逐生母永未再相見的始皇帝,鄭伯一未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