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淒悽惶惶的,大概只有孟展,以及曹敏、龍敢情這君臣三人了。
孟展坐在車中,思想以往,痴痴半晌,孟展不由得潸然淚下,漫聲吟道:「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荼老將軍,您這邊請。這輛車就是您的,請老將軍上車。」
孟展聽到這一聲,身子驀地一個驚顫,急忙掀開窗簾兒,窗簾外,兩輛囚車。其中一輛坐著廷尉曹敏,披枷帶鎖,蓬頭垢面。另一輛中坐著京兆尹龍敢情,與曹敏相比,也強不到哪兒去。
兩輛囚車之外,便是一排輕油車,一身布袍的荼單,正被一名瀚軍小校殷勤備至地引到一處車上。
荼單不想去憶祖山,不想見楊瀚,他希望能留在南孟,貽養天年。
怎麼可能!
且不提楊瀚確有用他之處,就算不想用他,也不會任由他這樣威名卓著的軍中名將留在南孟,不然,真要搞出什麼亂子,楊瀚雖自信能平息叛亂,可勞師遠征的,那消耗,得不償失啊。
因此,荼單是必須要遷走的,而且必須連根拔起,舉族遷走。
彭太師用的手段很簡單,荼單和夫人,他不碰,他把荼氏家族的其他人全找了回來,從民間,從老宅,從山居……就連荼夫人的家族都沒放過。
彭太師想得明白,老子整個家族都被迫要遷往望龍城了,憑什麼你們就能安居家鄉?
彭峰連同他們的全部細軟,一股腦兒地塞進一輛輛車中,準備遷往望龍城。同時,彭峰又叫小卒稍稍地透露了幾句,此去望龍城,是做人上人,還是為奴為婢,全看你們家荼老爺子怎麼打算。
如果他肯去望龍城,為瀚王所用呢,你們就雞犬升天,如若不然,就等著家產被人瓜分,族人盡為奴婢吧。
於是,這幾天一撥撥的荼家人、荼夫人的娘家人天天跑到荼府哭喪,弄得隔壁小院兒一個耳背的老大爺還以為荼太尉自盡殉國了。
荼單終究是忍不住了,罷了,明擺著若還不肯,人家必有後手,早晚綁也要把自己綁去,便以老邁之軀,為族人做點事兒吧。
「反正,老夫到瞭望龍城,你任我做什麼,我都應著。但是,我不出一計,不謀事!」荼太尉暗暗下著決心,打算搬去望龍城裡做徐庶了。
孟展在車中看到荼單,忍不住一聲大叫:「太尉,國丈啊,連你也要拋棄朕了麼?」
「朕你奶奶個腿兒啊!」
外邊一個瀚軍毫不客氣,一個嘴巴「啪」地一聲就摑在了孟展的臉上:「大王之上,唯有上天。你敢稱朕,想死吧?」
孟展被那人猙獰的眼神兒嚇得一激靈,保養得宜的微胖白皙的臉上五道指印宛然,卻不敢發怒。
荼單站住了腳步,隔著兩座囚車,看著憋住了哭聲,熱淚長流的孟展,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撩袍跪倒,向孟展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灑淚登上了自己的車,車行轆轆,漸行漸遠,待那一排車馬走過,囚車才開始跟進。
孟展呆呆地坐在車中,窗外只有那兩個形容枯槁、容顏慘澹的囚車內的大臣,孟展甚至不想多看他們一眼。簾兒慢慢地放下了,孟展在車中究竟想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只是許久許久,車中又響起一聲如泣如訴的吟哦:「多少淚,斷臉復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外邊那個曾扇了他一巴掌的小校騎著馬隨車而行,心中只想:「咦?這狗皇帝每次吟詩,好像都是用『多少』開頭哩,都說他擅詩詞,原來這便是訣竅,要這樣說來,咱也會啊!」
那小校用馬鞭輕敲著鞍轡,便喜孜孜地唱起了三山俚曲兒:「多少情濃,一場鏖戰。我和你被翻浪,你與我雲覆雨,枕頭兒不知墜哪邊,青絲髮鋪展。哎呀呀,一個昏來一個喘,嘖嘖嘖!小哥哥腰眼兒有點疼,妹子兒我兩頰酸來舌也軟……」
孟展素以詞宗自詡,如何聽得了這樣粗俗的淫詞艷曲兒,雖說他也寫過艷詞,且還不只一首,但要論意境、論曖昧、論委婉、論含蓄,豈可同日而語。
孟展一把就掀開了窗簾兒,雙眼剔著,怒視向那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