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與馬氏並未察覺裡間孫女的動靜,還在自顧自地說著悄悄話。
海西崖是軍戶出身,馬氏生於長安,長於長安,夫妻倆都是從孩提時起,便聽說過胡人老汗王的傳聞。等到夫妻倆遷到邊城,關於這個人的故事,就聽得更多了。
海西崖戍邊二三十年,雖然只是小小文職,從不曾上過戰場,可親歷過的戰事不少。等到遷往瓜州,做了地主,海家又經歷過幾回胡騎騷擾,雖城裡的住宅無礙,城外的牧場卻損失不小,羊馬都丟了幾十隻,有兩回連房子都被燒了。說起罪魁禍首,海西崖與馬氏兩口子沒少咒罵那位老汗王。
不過這位將要老死的老汗王,他的一生也頗有幾分傳奇色彩。
他雖是前任汗王之子,卻是叛將之女所生,母親早亡,母家落敗,他從小就不得寵,長大後還被父親送到大楚做質子。可他父兄興兵侵入大楚時,根本沒有顧及到他的性命。他差一點兒就被大楚朝廷抓去祭旗了,也不知他怎麼逃走的,反正等到他重新出現在胡人地界上時,已經瞎了一隻眼,右手沒了兩根手指,還重病纏身,不復從前英武模樣。
不過,這人還是有點本事的,就帶著這麼一身的殘疾與病痛,還能在回國一年之內勾搭上某位實權貴族的愛女,與對方結為夫妻,然後靠著岳家的勢力得登高位,成為他父兄不敢再輕慢忽視的人物。他的兄弟都非常巧合地相繼死亡,只剩下他與王叔兩兄弟,而王叔竟然願意支持他上位,於是他就在父親急病身亡後,順利地成為了胡人的汗王。
這一年,他才剛剛四十歲。距離他從大楚回歸,也不過是十幾年罷了。
他在未上位之前,就沒少竄唆岳家派兵騷擾大楚邊境。成為汗王之後,他執掌了軍隊大權,更是正式開始興兵伐楚。身體上的孱弱並未讓他的野心減少半分,接連兩名年長兒子在戰場上身亡,妻子與他反目,都不曾讓他停下進攻的腳步。他在過去三十多年裡,一步一步地侵占著大楚的領土,早已是大楚朝廷與邊軍的心腹大患了。
這位汗王的行事最受人詬病,大楚西北邊疆人人提起他都忍不住要罵幾句的,蓋因這人發兵犯邊,十分不講究。
遇到災年,邊軍邊民日子艱難時,他要派兵來打。
遇到年節,邊軍百姓正想鬆口氣,高興高興,他也要派兵來擾。
大楚糧食豐收時他要來,糧食欠收時他要來,胡人兵強馬壯時他要來,沒錢沒糧時他也要來。他發兵全無規律,明明吃了敗仗,人人都以為他會消停幾年的,他偏偏沒過多久就要再發兵來犯,糧草不足就強搶。就因為他這窮兵黷武的作派,幾個年長有能力的兒子和忠心於他的將領都戰死沙場了,國力也由富強變得衰竭,許多胡人百姓寧可逃到大楚來過活,可他還是不肯放棄東侵。
妻子與他反目,他反手就殺了原配,充公原配娘家的兵馬財產;忠心的將領為他戰死,他轉頭就強娶了人家年僅十五歲的女兒,借新妻名義奪過她家的兵馬;兄弟支持他上位做汗王還替他打仗,他就把人家好不容易得的獨子搶過來,宣稱是自己的,鬧得王叔的綠帽疑雲傳到大楚西北上下都知道了,王叔之妻被逼自殺以證清白,直到三王子越長越象王叔,才沒人再嚼舌頭了。
他唯一能值得人稱道的,大概只有不擾過往商隊這一條。他只會派胡騎對大楚的城池百姓動手,卻不會殺傷劫掠過路商隊。如此一來,商隊知道自己人身安全有保障,自然就願意走這條商路。老汗王則從中大收稅錢,充作軍費。
常往西域走的商隊,背後通常都有靠山,許多都是京中權貴高官。胡人擾邊沒有損及他們的利益,哪怕西北邊軍一再上報胡人侵擾之禍,他們也沒當一回事。
如今,老汗王這麼一個人見人憎的混蛋,總算到了要咽氣的時候。
馬氏恨恨地說:「他也活得夠久了!老天不長眼,才會讓他這般長壽!等他一死,就讓他老婆孩子和兄弟鬥起來吧,狗咬狗的,別再來擾額們大楚的百姓了!」
海西崖淡淡地道:「他生前威望還能震懾住所有人,等他一死,這幾十年裡窮兵黷武埋下的禍患就會爆發出來,胡人必定要亂上幾年了。等他們緩過氣來,也會不復從前強盛。」
況且,胡人除了大楚,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