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許嘉樹在前來問詢案發時情況的長安府官員莊士同面前,依舊說著他的謊言。
比起先前對海棠說的,又更完善了一點。
他自稱是金舉人老爺家乳娘的兒子,父親已故,母親曾經是金舉人原配的侍女,嫁給了普通農戶為妻,喪夫後生計無著,只得回頭向舊主求助。可舊主已經去世,舊主的丈夫金舉人收留了她母子二人,讓她給新生的兒子做乳娘,還讓她的兒子許嘉樹在書房侍候,閒時還會教孩子讀書認字,因此許嘉樹雖然是僕從之子,卻有一定的學問。
但金舉人的續弦妻子金太太看乳娘這個前房的侍女不順眼,私下總是使喚許嘉樹幹粗活,所以他的雙手皮膚粗糙,還長了凍瘡。
不過乳娘與許嘉樹母子感情很好,相依為命。乳娘為兒子做了全套的冬衣,一針一線俱是慈母之心,哪怕衣料只能選用粗棉布,許嘉樹也依然十分珍惜。現在官府若想收走他那些沾染了血跡的衣裳做證物,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的。
至於那件華麗的外袍,確實是金舉人賞給許嘉樹的,但事出有因。當時他們在趕路,金舉人總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擔心是被歹人盯上了,金太太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讓許嘉樹穿上他的外袍,再讓乳娘穿她的斗篷,母子倆乘坐金舉人夫妻的馬車,充作主人的替身先走一步,引開跟蹤的人,這樣金舉人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就能平安離開了。
只是這個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金家一行人就遭遇了攔路的殺手。所有人都沒逃過去,只有許嘉樹被「母親」抱在懷裡,僅僅挨了一刀,外加被馬車砸到了腿,就因為倒在血泊中昏迷過去,被殺手誤以為母子二人已齊齊被他一刀刺死,成了漏網之魚。
事實上,那一刀穿過了乳娘的身體後,只是從許嘉樹腰側划過罷了。他傷得不輕,但並不致命,會昏迷過去,既是因為傷勢太疼,也是因為親眼目睹「母親」為自己擋刀而死,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之故。
海西崖、海長安與護衛們試圖抬起馬車,將他救出來時,他其實就已經醒過來了。再次面對親人慘死的現實,他當時不由自主地痛哭出聲,傷勢不輕,外加哭泣耗盡了他的體力,他便又再次失去了意識。
不過,經過治療與這一夜的休息,他如今醒了過來,精神狀態已經重新變得穩定,可以神智清楚地敘說昨晚發生的一切了。
殺手的數量,還有穿著打扮,拿的武器,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能描述出其中兩個殺手顯露出來的外表特徵,也記得他們先對誰下了毒手,又是如何連婦孺都不肯放過的。這些人對金家人行李中攜帶的金銀財物不感興趣。金舉人主動拿黃金去賄賂他們,求他們饒過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他們卻只是一刀將裝有黃金的箱子劈落在地,任由那些閃亮的金錠散落在泥土中。
只是,許嘉樹身為乳娘之子,與「母親」一同坐在後頭的馬車上,並不知道殺手們為何要殺金舉人一家。他只能聽到金舉人與殺手領頭之人幾句比較大聲的對話,那些聲量不高的交談,他一個字都沒聽清。
他不知道金舉人到長安做什麼,也不知道金舉人為何要走那條路,更不清楚金家招惹了什麼仇家。他只是個什麼事都不知道,純粹遭了池魚之災的小可憐而已。
莊士同看著眼前的小可憐,不由長嘆了一聲。
他有些不肯死心,只得繼續旁敲側擊:「金舉人的名諱是什麼?他從哪裡來?沒提過目的地在哪兒麼?他家裡還有什麼人?如今金家三口俱亡,身後之事還需要有人出面處理。你既是僕從之子,又受了傷,只怕不方便出面,還是要讓金家宗族來人才行。」
許嘉樹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金舉人單名一個森字,字茂林。金太太娘家姓柳。他們原本是住在直隸的遵化州。金家長房就只有金舉人這一支,二房還有人,不過他們眼下大概都不在老家吧」
莊士同忙問:「那他們在哪兒?要怎麼找到他們呢?」
許嘉樹更猶豫了,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通判大人,我的傷並不重,再養幾天就能起來了。到時候我去為金家辦後事即可。金銀都是現成的,喪事該怎麼辦,我也知道,一定會讓金家人體體面面下葬,事後我還會想辦法把棺木與遺物送回老家去。若是您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