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暑日,正是京都一年裡最為炎熱的時節,這日卻瞧不見一素張牙舞爪吐著火輪的日頭,只有漫天黑雲,烏壓壓的堵在人的心頭,濃得讓人喘不過氣兒。
這不像是個好兆頭,蘇晚卿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莫名的有些心慌,手裡落筆的動作也是一滯。
直到筆鋒上的墨汁垂落在紙箋上,發出吧嗒一聲響,才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蘇晚卿收回目光,看著面前被滴墨染污的紙箋蹙了蹙眉。
「側妃,不好了!——」
突然,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打破了小院的寧靜,緊接著是一串凌亂而急促的腳步。
闖進門裡的,是一個滿臉是淚的碧衣丫鬟,慌慌張張連擱在門口的小杌子也給撞的一歪,踉蹌了兩步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抽噎著重複道:「側妃,大事不好了!」
蘇晚卿對上那丫鬟惶然的神色,執筆的手指微微有些發顫,屏息問道:「碧蕪你哭什麼?是不是聖上下了什麼旨意?」
「側妃……」那名喚碧蕪的丫鬟抽泣著不忍回答,「今兒早朝後……有幾位大人聯名向皇上上奏,告發老爺確有謀逆的心思……」
轟——
晴天霹靂!
蘇晚卿原本就坐在桌案旁的椅子上,在聽到碧蕪說話的時候卻有些坐不穩,只覺得腦袋像被重物狠狠擊中,「嗡」的一聲陷入了空白。
「側妃,您當心些!」碧蕪眼看蘇晚卿要從椅子上摔下來,連忙上前將她扶住,「您要不要緊,要不要奴婢去請個郎中來給您瞧瞧?」
蘇晚卿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頓了片刻緩過來後心裡已是驚濤駭浪,她作為蘇穆唯一的嫡女,得了他十七年的寵愛,怎能不了解自己這親爹的脾氣秉性?她實在想不通這些告發自己爹爹的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些人又為何能這般言之鑿鑿。
蘇晚卿並不蠢笨,短暫的沉思了片刻,她就意識到這件事不那麼簡單。短短兩日之內,先是大理寺從太尉府書房裡搜出反書,緊接著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到御前告狀。
若說前者還能讓蘇晚卿當做是一樁可以解釋的誤會,那麼今日這一出可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了……
只是不知道這幕後的黑手究竟是衝著爹爹,還是針對蘇家。
「事不宜遲,我得去一趟蘇家祖宅,今日無論用什麼方法,我也要見大伯一面。」蘇晚卿的臉色沉了下來,說著便要起身。
碧蕪聞言卻是大驚失色,焦急的一個箭步擋在蘇晚卿身前。
蘇晚卿忍不住微微皺了眉,「你這是做什麼?」
碧蕪被她盯得有些手足無措,吞吞吐吐道:「奴婢是想……昨兒個您跪了一下晌,大爺也躲著不見您,今兒還是不要去了罷,沒的再讓您瞧人臉色受了委屈。」
「你說什麼糊塗話,這回擺明是有人設計誣陷,人證物證都擺到了眼前,爹娘隨時都會被皇上發落,我哪裡還能怕受什麼委屈?何況大伯跟爹爹一素兄弟同心,即便一時躲著我,也總不會真像旁人那般見死不救……」蘇晚卿猛然察覺到有些不對,話音漸漸低了下去。
她沉吟著,如刀一般的目光掃向碧蕪,「你知道了什麼,是不是?!」
這一聲質問唬得碧蕪抖如篩糠,眼淚順著臉頰不住的往下流淌,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再點點頭,「奴婢實在是不敢告訴您……向皇上告發老爺的事,是大……大爺帶的頭……!」
一語落定,蘇晚卿心底的驚怒簡直沒有語言可以形容,渾身的力氣好似一下子被抽乾了,她的心也跟著變得冰涼。
她想過千萬種可能,卻偏偏不料背後捅刀子的會是蘇家人!
一瞬間,不解、失望、痛恨的情緒都向她席捲而來,不知不覺中,她將唇瓣抿得死緊,只消片刻,蘇晚卿的下唇上已滲出鮮紅一片,在慘白如紙的面龐上格外刺眼。
碧蕪何時見過蘇晚卿這般模樣,害怕的牢牢攥住她冰涼的雙手,哽咽道:「您好歹說句話,不要嚇奴婢啊!咱們總會有法子的,總會有法子的……」
蘇晚卿諷笑:「什麼法子?」連蘇家都在他們二房身上重重踩了一腳,還會有誰願意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替爹爹說上一句公道話?
她絕望的望向窗外,看著陰沉晦暗的天空,心底泛起無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