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太糟糕了。
它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境地，至少到現在為止，在它的記憶中是這樣。
這種時刻它應該期望出現點兒什麼？
將一切澆透卷帶而走的暴風雨？
或者是在這冷風中，將樹木、房屋……一切燃燒殆盡的熊熊火焰？
不，這只是帶著些許玩味的自嘲心理在作祟。
它既沒有呼風喚雨的能力，也不能擋著所有人的面放一把火。
這裡是開始的舞台，那麼也該是做個了斷的終點站。
雖然到現在為止，它並不願意徹底承認這個現實。
八哥犬快要被苦澀給折磨死了，它究竟該說點什麼呢？
總不能直接告訴這女孩兒自己其實是跟她同一個公司的「隱者」的搭檔吧！
而「隱者」的身份其實是要保密的，所以能不能你就裝作沒見過我、什麼都不知道呢？——想想都覺得太牽強。
可是潛意識在努力迴避的最大難關是，它沒法跟她解釋清楚薇薇安的問題。
說實話，薇薇安的情況跟誰都沒有辦法真正解釋清楚，除了古鏡與方旭，它還沒見過有誰能夠處在「詛咒」的影響範圍之外呢！
已經不奢望自己還能補救，只要不再繼續泄露的更多，它就感恩戴德了。
冰冷的寒風與雨點混合在一起，在四周寂靜廝殺，樹葉還來不及落下，就隨著瘋狂搖晃翻湧的枝椏來回拍打，詭秘到令八哥犬修聽不見這大自然的呼嘯聲響，只能聽見陰沉的尖叫。
這模糊了實體的尖叫化作疲倦，融入到它的身體裡，滲透進每一個細胞之中。
有碎片，閃爍著火苗的碎片在它的眼前雜亂無章地一閃而過。
——他固執地不回頭。
——它踽踽獨行。
——他看到她萬分驚恐。
——它看到她在笑。
簡短的畫面顯得有些倉促，黃昏奇異的光線讓它覺得喉嚨也跟著乾枯。
……罩了一層灰色斑點的光景……扭曲的家族標誌……反射著自己絕望面孔的橄欖石……藕粉色的長裙……被冰激凌桶占了大半空間的嬰兒車……
一遍一遍重複，漫長的……它不想要回憶。
越來越快。甚至放大分貝，有聲音從遠處而來，鋪天蓋地一般，又迴響至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這些碎片都想要重新拼湊起來嗎？
想要變成真實的嗎？
不。它怎麼忘記了，這些本來就是真實的。
它怎麼可以忘了呢？
如果可以，它還真想忘了。
被迫清醒了，八哥犬修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被自己的回憶給打敗，刺激到一個踉蹌著退後。顫顫歪歪。
冷風依舊不減勢頭地拍打在它的臉上，它重新看向顧小小，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想要說什麼。
還有，它們剛才在說什麼？
顧小小望著這隻八哥犬，不知道為什麼，她在剛才的一瞬間，總覺得占據了整個眸子的身影發生了改變，她似乎看到了一個悲痛欲絕的男人，但又是一個愛逞強的男人。
顧小小眨了眨眼睛，旋即笑得明媚。一開口卻是恍然大悟，「你說的沒錯哎！」捏著下巴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想來，這是第一次見到會說話的狗狗呢！那麼以前肯定也就沒見過了。」
這女孩兒……
八哥犬愣愣地震驚在原地，只能睜大了眼睛看著小女孩在那裡自顧自說話，不假思索地認同它，認同這些不合邏輯的尷尬。
應該不會這麼脫線吧！
自己剛才明明就……可是為什麼……
「好吧！好吧！我現在還有急事，所以……認識你很高興！希望有緣再見！」顧小小主動伸手，握了握它的一隻爪爪。
「w、餵——」一頭霧水，可是女孩兒卻是拉著她的同伴一溜煙跑走了。
到底……怎麼一回事兒？
「我究竟看到了什麼？」帶著玩世不恭腔調的聲音又出現了。就仿佛是他剛才離開——同樣的那麼沒有預兆。
八哥犬沒有看聲音的來源，只是將盯著顧小小離去方向的視線收了回來，筋疲力盡地閉上了眼。
「你這剛才比狗閃得都快的傢伙，現在又想瞎說什麼了……」
布拉德挑眉——看樣子。這傢伙現在就連向他盤問剛才為何避而不見的興趣都沒有了。
「天吶，你終於急了！」布拉德也不去看它，姿態改為對著天際感嘆。
「你那愛好多管閒事的性子就不能放到別處嗎？」修知道自己的語氣很沖，已經超出了它的慣常，可是它發現它不想道歉，也不想收斂。
「啊啦。你沒有否認。」布拉德絲毫不加遮掩，笑意滿滿，似乎是有意放這一把火。
「……」
對於八哥犬的沉默，布拉德倒是不覺詫異，而是繼續向前壓迫。
「我有過多次的想像，你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面對誰失去了理智，你那獨一無二的思想都不再奏效了，不再沉著，不再冷靜，找不到應對的言論，於是只會咆哮，只會吼叫著將對方嚇跑……但是要不是親眼看到，我還真想不到這一切是在一個小丫頭的面前爆發……」
「你見我爆發了嗎？」
「沉默著爆發，那女孩兒可不是笨蛋！」
「這只是意外！遇到她也好，被她聽見我說話也好，全部——都是意外！」
「呵，意外……嗎？」布拉德眼中的陰影驟然開始深邃起來，無視兩人之間充斥著膨脹的憤怒，他似乎打算將這把火燒個徹底，「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了，對啊！在你身上發生的一切都是意外，你被自家引以為傲的詛咒變成了你最討厭的動物是意外，你家族的存在被全部抹殺是意外，就連你撿了那個慘死於你家族力量之下的孤女也是意外……以為說一聲『意外』就能假裝自己沒有心煩意亂的傢伙還真是幸福啊……」
「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嘲笑我？你不也一樣死得很隨便嗎？」
「你說隨便？——你給我聽清楚了，修?史塔克！我並不是死了！我只是把我的命給了另一個人！只要她還沒有死！我就沒有！這不是隨隨便便的事！這是兩個人的生死！」
八哥犬修瞪著他，聲音忽然變得沉重了下來，「那麼，她要是死了呢？……她總會死的，沒有誰真的能夠永生，這一點兒你該是最清楚的，因為你活得比誰都久……」
「不，因為她在我的心裡，所以她永遠都不會死。」(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