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門次第而開,跪在門前痛哭流涕的大臣們紛紛抬起頭來。
他們看到,年輕的帝王昂首挺胸、不急不緩地走出來,手裡牽著穿著月白色家常衣裙、梳著簡單髮髻的鐘唯唯。
二人臉上並不見痛苦和慌張,也不見驚恐和侷促,仿佛只是牽著手,一起出去散散步那麼簡單。
川離被人扶著半躺半靠在一旁,看到鍾唯唯和重華出來,就掙扎著朝重華爬過來,顫抖著聲音道:「陛下,陛下,您答應過先帝,要做明君的!莫要忘了,神宗對您的期望!」
神宗是重華的祖父,護國大長公主的長兄。正是在他的一手操持之下,才會有真宗的鬱鬱而終,重華的隱姓埋名被送走,以及今天這個局面。
重華陰冷了臉:「你還有臉和朕提起皇祖父?你忘記自己是怎麼答應黃祖父,怎麼答應先帝的麼?看看今天領頭鬧這事兒的人是誰?」
不遠處,韋太師帶著一群大臣,跪在那裡哭得如喪考妣,呂太師則躲在人群之中,裝模作樣地抹一下眼淚,再偷偷看看重華的臉色。
川離有些窘然,抬眼看到鍾唯唯,眼裡的愧疚和窘迫消失無蹤,堅決地道:「陛下明鑑,老臣對事不對人。秋氏女刻意隱瞞身份,居心叵測,且病弱之身,無有子嗣,難以堪當大任,非社稷之福!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有幾重欺君之罪,陛下今日若不秉公處置,一味偏袒,將來還有誰會把國法,把規矩,把帝王之威看在眼裡!」
他本以為重華會大吵大鬧,拿鍾唯唯的功勞來說道,然而重華只是握緊了鍾唯唯的手,淡聲道:「你說得不錯,國法規矩都是要守的,帝王之威嚴不容侵犯。」
重華把鍾唯唯推到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冷聲道:「阿唯才十歲的時候,朕就已經認識了她,那時朕只是一個京城富商的兒子,在蒼山鐘太傅的門下學習,性情孤僻,不討人喜,是她一直陪著朕,做了朕的益友,她可不知道朕是誰。
說她居心叵測,潛伏於朕身邊,那還真說不上,若不是她陰錯陽差,被鍾氏母女以胞弟的安危脅迫,不得不入宮,恐怕到現在她也只是閒雲野鶴,哪裡會落到這個地步?
入宮之後,她兢兢業業,做起居郎,為彤史,做芳茗館館主,做大司茶,教養皇長子,因為朕的緣故,幾次三番身中劇毒,死裡逃生,胞弟生死不明,被脅迫被誤會被羞辱,想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報復,而是酈國的國計民生。
哪怕就是到了此刻,你們這些只會空談,只會哭號的所謂大臣這樣逼迫她,太后受了崑崙殿妖孽的蠱惑要殺她,她也沒有任何怨言,反而勸朕善待太后,寬懷大度對待爾等,主動要求去詔獄……」
重華有些激動,目光森冷地掃向眾人:「你們可知道,她的胞弟到此刻,還昏迷不信,不知生死?你們口口聲聲說她是妖女,朕倒要問了,她做什麼了?對不起你們誰了?東嶺把酈國打得落花流水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大臣們不敢接觸重華的目光,低下頭去不言不語。
韋太師大聲道:「陛下,就算如此,她是叛臣逆賊之後,逃跑的死刑犯,幾次三番欺君,這沒得錯!且,她如此心機深沉,誰知她是不是為了騙得陛下信任,以便謀逆?說不定東嶺人就是和她勾結,才會有這麼多么蛾子的。」
重華目光如電,猛地掃向韋太師,冷笑:「你說什麼?和東嶺人勾結?」
韋太師被他外泄的殺氣嚇得一縮,但是想到今天是逼死鍾唯唯的最佳時機,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便強硬地道:「微臣請陛下徹查秋氏姐弟勾連東嶺人一案!畢竟,秋澤當年就是叛國逆賊!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這是真的急了眼,就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朕是瞎眼貨?是百年難遇的昏君,手底下支配有奸臣逆賊,不配有忠臣?」
重華怒極反笑,鬆開鍾唯唯的手,信步走到韋太師面前,抬起腳,猛地踹在韋太師胸前,將韋太師踹得飛出老遠,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
韋七爺驚恐地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奔過去,把韋太師扶起來,向重華求饒:「陛下饒命,家父只是憂國憂民,心中著急,才會口不擇言,求陛下寬宏大量饒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