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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雙目緊閉,隨著他一推之勢,倒向木門,隨即順著木門軟倒於地,一動不動。施文絕大駭,把那本破破爛爛的《論語》往地上一丟,雙手推拿李蓮花胸口大穴,「騙子?騙子?」待他雙手推拿了五六下之後,那「昏厥於地」的李蓮花突然嘆了口氣,「我要吃飯。」施文絕一怔,人尚未反應過來,雙手尚在推拿。李蓮花睜開眼睛爬了起來,歉然道:「有剩飯麼?」施文絕目瞪口呆,指著他的鼻子,「你你你……」李蓮花越發歉然,「我太餓了……」施文絕哭笑不得,李蓮花嘆氣道:「我餓到腿軟。」施文絕嘿嘿一笑,「你這屋裡一無米飯二無爐灶,無米無火,哪裡有飯可吃?你若餓死了倒也省事,我將你和這棟破房子一起丟在亂葬崗便是。」李蓮花慢吞吞的爬起身來,「交友不慎……」東張西望了一陣,「你乾巴巴的把我的房子搬到這種地方,有些奇怪。」施文絕道:「我本要拉去放在貢院門口,日日讀書倒也方便,誰知道那幾頭青牛將你的房子拉到這等地方,突然死了,我也就只得委屈委屈,落腳在這裡。」李蓮花目視周圍橫七豎八的墓碑、牌坊、墳墓、雜草、白骨和風吹陣起的塵土,喃喃的道:「這裡看來的確風水差得很……」
那日午後,施文絕便「上京趕考」去了,三年前他也這麼「上京趕考」過一次,究竟考得如何倒是誰也不知,只知他在京城為一位號稱「度春風」的青樓女子大鬧了一場,差點淪為「捕花二青天」監下之囚,不知今年又去,能高中狀元否?李蓮花花了整整一個下午將被施文絕糟蹋得一塌糊塗,遍布廢紙、指印、灰塵、頭髮、茶葉、禿筆等等等等的吉祥紋蓮花樓清洗擦拭了一遍,直到戌時方才坐下休息。
明月西起,今夜空中星星寥落,只有那一輪明月分外清亮耀眼。李蓮花一人獨坐,給自己沏了一壺清茶,一壺一杯一人,靜靜的坐于吉祥紋蓮花樓二樓窗下。有道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今夜月下,終是一壺、一杯、一人。
幾年前他也感到過淒涼寂寞,甚至有時候會刻意迴避憶起一些往事。
只是,如今、不了。
在他擊劍寫詩的年代,曾經吟過什麼「人生花敗百年,即興詩中,無限錯落成青眼。」如果人生真如一朵花開,他的花是開過、敗了,或是正在開,倒是誰也說不清楚,只是識得李相夷的人多半都會很惋惜吧?
清風徐來,曾有的詩興隨風散去,茶煙飄散在夜裡,窗外雖是亂墳白骨,卻俱是不會非議生人是是非非的善客。李蓮花悠悠的舉杯,悠悠的喝茶,沒有果品,木桌上空空如也,偶爾他以指甲輕彈桌緣,哼兩句「行醫有斟酌,下藥依本草;死的醫不活,活的醫死了……自家姓盧,人道我一手好醫,都叫做賽盧醫。在這山陽縣南門開著生藥局……」過會又哼兩句「妾身姓竇,小字端雲,祖居楚州人氏。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俺父親將我嫁與蔡婆婆為兒媳婦,改名竇娥。至十七歲與夫成親,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歲也。這南門外有個賽盧醫,他少俺婆婆銀子,本利該二十兩,數次索取不還,今日俺婆婆親自索取去了。竇娥也,你這命好苦也呵!……」這齣最近流行的「竇娥冤」,他在路上見過幾次,那台上戲子倒是作唱俱佳,有意思得很。
正在這明月清茶,獨自哼曲享樂之際,李蓮花突覺背後一陣涼風吹來,他回頭一看,尚未看清背後的房門是如何開的,猛聽地下一陣怪聲大作,狂風驟起,一陣陣如鬼哭、如狼嚎、如慘叫、如哀鳴哭泣的怪聲似是從蓮花樓樓底湧起,順著樓梯級級而上,響在每一個房門之後。他目不轉睛看著那打開的門口,那門口有一團黑影……饒是他使盡目力也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樓下的怪聲越來越悽厲響亮,似是響在房中每一個可以藏匿的地方,他平生歷過無數劫難受過無窮無盡的苦痛,見識過常人難以想像的種種怪事,怨毒過憤恨過,卻很少害怕過什麼……突然之間,在這亂葬崗之上,月明之時,他心頭一陣狂跳,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微微在顫抖——怪聲——是狂風吹過縫隙的聲音,他心裡很清楚,卻無法控制極度恐懼——還有門口的黑影,那是什麼?
他對著門口那團朦朧的影子盯了很久,待到怪聲漸漸
第八章 相思樹,流年度,無端又被西風誤(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