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屈鈎

    凌哥沒有回答,他沉默著,將屋中兩個大男人都給沉默的有些尷尬之色了,鄭容和嘆口氣道:「如果你害怕醫治的過程,那麼我也不勉強與你。」

    「不,大夫,我不是怕痛,更不是怕死。」凌哥眼見著鄭容和有意要離開,努力想要坐起來,無奈後腰實在無法抬起,掙扎了兩次,他有些發急的喊道,「大夫,沈大人,我是不知道應該相信誰,我害怕的是,我苟延殘喘到今天,卻沒有法子做完想做的事情!」

    沈念一踏步上前,俯身問道:「你想要做的到底是什麼?」

    「我要報仇,我要替家裡頭的人報仇。」凌哥的手慢慢握緊,手背處都爆出了青筋,又很快的放開了,他始終沒有跨出來,又一次緊緊閉上了嘴,而且眼中有股惡狠狠的神氣,仿佛在說,你們再想要從我嘴巴裡頭套話都是休想!

    鄭容和不怒反笑,與沈念一交換個眼神,彼此知道這孩子心裡頭確是藏著事情,怕是還背負著家人的血債,要是逼的太緊,反而物盡其反,不如順其自然,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他嘆口氣道:「我不問別的,就給個乾脆話,治不治傷?」

    「治!」這個字倒是說得乾脆利落,像是要證明他真的不是怕痛。

    鄭容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治就好,先調養三倆天,等身體稍許恢復些元氣,我們一鼓作氣來個斬草除根。」

    「大夫,你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毒?」凌哥有些不死心的問道。

    「知道。」鄭容和氣定神閒,這種毒素怕是蜻蜓都能夠看出來,雖然他罰了蜻蜓做事,卻知道自己的徒兒特別聰明,很明白他將小葉指使過去就是要拖延時間,小葉太明顯就是個小乞兒,身體的皮膚,頭髮的粗糙能夠說明一切,而凌哥的身份還有待商榷。

    「那麼,大夫不害怕嗎?」凌哥問得小心翼翼的。

    「不怕,我是來救人的,又不是來殺人,有什麼好怕的。」鄭容和聽著蜻蜓和小葉已經回來,適時收了口,「將水桶提出去以後,你繼續去切藥材,不得耽誤。」

    蜻蜓嗯一聲,甘心受罰,反而是小葉在旁邊咋呼說要幫忙,蜻蜓難得與這樣同齡又活潑的孩子相處,卻也沒有拒絕,只說等會兒教小葉怎麼做,小葉跟著他身後就去了。

    「大夫這句話,讓我有些明白了。」凌哥的聲音更低,「那麼就勞煩大夫了。」

    鄭容和走出屋子一直沒有說話,沈念一與他相識太久,有種不用開口都能猜測到對方所想的默契:「他一直避諱的就是他中的毒?」

    「這種毒,比較罕見,用的人很少,卻大名鼎鼎。」鄭容和收斂了方才輕鬆的神情,「你應該聽過當年司太妃被賜死時用的是何種毒藥?」

    「屈鉤。」沈念一想都未想直接脫口而出道。

    「此事已經有十多年,你還能記得這樣清楚。」

    「你都不是朝中之人,也同樣記得很清楚。」


    「因為這種毒有些特性,比如服下不會立時而死,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等毒素遍布全身才能夠咽氣,簡直可以說是一寸一寸在腐蝕中毒者的骨髓筋骨,那種疼痛一天勝過一天,簡直叫人生不如死。」

    沈念一默然不語,司太妃會受到這樣重的懲罰,不外乎是因為她在年輕時,與太后爭寵不合,甚至在太后生下第一個小公主時,假借喜歡那個孩子,非要抱一抱,據說等太后將小公主接回手中,當天晚上,就得了急症,不治而亡。

    沒有確切的證據,當時的司太妃又極其受寵,小公主的死到最後不過是不了了之,太后忍氣吞聲,直到兩年後,又生下了皇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方才揚眉吐氣,然而當時司太妃依舊艷冠後宮,無人能及,太后並非是那種焦躁的性子。

    她已經等了兩年,就可以繼續等,於是這個漫長的等待過程一直延續了整整二十年,到先帝過世,新皇即位,司太妃的娘家人手中依然握有些權益,私以為太后不會擅自因為多年前的往事而隨意處置她。

    司太妃萬萬沒有料到,等到先帝落葬的當晚,昔日的冤家,一道懿旨送到她面前,卻不是立時處死,不是三尺白綾,也不是一把匕首,而是曾經在後宮傳為噩夢起源的毒藥屈鉤,據說那是很早以前,用來懲處那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連死刑都算輕判的重犯,不但要其死,還要其慢慢品味那生不如死的七七四十九天。

    太后自有手段不然司太妃過早自殺,一直到了四十九天,來收屍的都不敢多看一眼已經只剩下張完整皮囊,實則整副的骨架血肉都化成膿血的太妃,草草的拖出去,埋在了亂葬崗,可惜一代艷妃,落得這樣的下場。

    雖說,司太妃也算是咎由自取,太后的手段毒辣也可見一斑,然而此事以後,太后像是將過去統統都給放下,反而是一年比一年和善好相處,甚至在五年前開始茹素念佛。

    「你是說凌哥中的毒就是這種宮中的秘藥屈鉤?」

    「我不會看錯的,他中毒已久,身體各處的跡象都絕對無差。」鄭容和想一想才道,「我只是奇怪,屈鉤入體最多只能活七七四十九天。」

    「他方才說的卻是已經中毒三個月有餘。」

    「是的,也就是說已經過了百天,當然一種是服食,另一種是外傷,可能稍許有些差異,但是你別看他的那個傷口嚇人,我卻覺得他身體有種本能將毒素緊緊拉住,不讓其肆意擴散,傷口有多大,毒素就布滿了多大的地方,並不是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樣,不可醫治。」

    「他也懂醫術?」

    「應該是的,他的口氣中,應該是學過些,而且很清楚自己中的是什麼毒,一個這樣大的孩子,是沒有辦法隨便猜想就能準確無誤判斷的,他知道自己中的是屈鉤,但是他不敢找大夫。」

    因為,凌哥也知道屈鉤是宮中之物,若是治病的大夫不識得,大概就是個庸醫不會治療,若是治病的大夫一眼認出,多半會以為他是宮中逃出的要犯,怕是直接將他扭送到了官府,所以他說他怕的不是疼痛,不是挖肉刮骨,而是信任感。

    凌哥缺少對人的信任,如果猜想的不錯,他的家中怕是只剩下他一個活口,苟延殘喘到今日今時,他寧願流露成為乞丐,苦苦相撐,撐到一個契合的時機,足以翻身報仇。

    「想說的時候,他會說的。」鄭容和去藥房,翻動了幾個抽屜。

    「什麼是適當的時候?」沈念一追在他身後問道。

    「等他的傷好了,也沒有官府的人來抓他的時候。」鄭容和抬起眼來多看其一眼,「你已經算是官府的人,他並不怕你。」

    「也就是說,他連仇家是誰都心知肚明。」沈念一明白他撿回來的這個凌哥,還真的是個藏滿了秘密的人,「好,既然不急於一時,就再多等幾天。」



第二百三十章:屈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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