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原本說話的聲音輕柔並不大,不過當這個聲音停下,屋子裡不知為何顯得一片死寂。
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卻覺得雙耳嗡嗡,腦子裡也亂紛紛,很多話在心裡衝撞。
「你胡說!」
站在廊下的柳兒清晰的聽到了方大太太拔高的聲音,先前屋子裡雖然一直有人聲,但都低低竊竊,跟往日閒談一樣,沒有半點吵架該有的氣勢。
此時這一聲雖然短促,卻包含著憤怒哀怨懼怕總之一些複雜的情緒,柳兒太小分辨不出來具體是什麼,但知道方大太太是生氣和急了。
還以為多能忍著裝好人呢,柳兒豎起耳朵繃緊了身子,就等著小姐一聲召喚去幫忙。
君小姐的聲音沒有在室內響起,她不說話只是看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方大太太。
她的個子在同齡人中不高,此時又坐著更顯得矮,但站著的方大太太卻覺得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有些蔑視,或者是憐憫,同情,甚至還有同病相憐的哀傷。
這些莫名其妙又互相反義的感覺讓方大太太更為惱怒。
「蓁蓁,你想太多了。」她忍住情緒一字一頓說道。
「是你們想太少了,或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君小姐立刻搖頭說道,又停頓下,「那還是想的太少了。」
方老太爺是病死的,雖然那場病很突然也很迅猛,但人吃五穀雜糧生老病死都是難以避免的,有些病的確是沒有徵兆來勢兇猛,走著路一頭栽倒死去的也有,睡覺醒不過來的也多的是,甚至上一刻還在談笑風生一聲咳嗽就能斷氣。
這時候她們雖然生疑,但並沒有多想。
然後方念君也死了,這次不是病死而是遇難,黃河以北都不太平,出門在外都很莫測,方家雖然很有錢,能夠僱傭眾多的武藝高超的鏢師護院,但俗話說好狗抵不過賴狗多,紅了眼殺人越貨的匪賊實在令人無奈。
方念君出事後,方家靠著錢說動了官府,官府調來了官兵,將整個山匪剿滅,山匪供認說襲擊方念君不是意外,是他們早就踩好點,知道方家有錢,所以要綁架方念君要錢,只是意外的是方念君有很多護從,那些護從也很厲害,所以雙方都拼了命,最後求財的山匪也忘記了求財,護從們也忘記了逃生。
這時候她們雖然生疑,但也沒什麼可多想的。
再後來就是方承宇,這一次她們明明確確的知道是被人害了。
「但是太晚了。」君小姐說道,「被人打了三拳才明白是被人打了,已經被打的懵了,什麼也看不清了。」
方老太太沒有站起來,握著扶手的手攥了攥。
「你說的這些也有道理。」她說道。
方大太太不解的看向她。
「母親。」她忍不住喊道。
「杯弓蛇影也好,鄭人疑鄰也好,你這樣想不奇怪。」方老太太說道,「不過,事出有因,我們家三代男丁被人害,是因為什麼?害我們家的人又是為了什麼?」
「不是為了仇,就是為了錢。」君小姐說道。
方老太太笑了笑。
「同行是仇,我們方家是做票號的,而且做的很好,短短几年就越過山西那麼多票號,估計每一家票號都恨不得我們去死,我們方家有錢,對於窮人來說,有錢的人就是仇,多少人暗夜磨牙詛咒我們去死。」她說道,看著君小姐露出幾分長輩的慈祥,「可是,蓁蓁你看,這世上做生意的人有很多,都活的好好的,而且不斷的還有新的生意開張,還有那些有錢人也都活的好好的,也有更多的人成為有錢人。」
君小姐看著她沒有說話。
「所以,這世上是很危險,但是也不是那麼危險。」方老太太語重心長,「你不能因為寧家背棄婚約,方家對你不援手,就認為這天下的人都是壞人,這天下的事都是陰謀。」
「可是這就是陰謀,你們已經死了三個人了,你們方家是人禍,人禍就得靠人來解決。」君小姐說道,她的神情平靜卻顯得有些倔強,就像個賭氣的孩子,「這個人就是我」
方大太太突然有些想笑,還好及時收住。
「承宇的事是人禍,方家的事不是人禍。」方老太太再次說道,帶著幾分耐心安撫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