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康的書房在上房東次間,緊挨著的東稍間是一休憩室,裡面有床有櫃,魏康婚後也常是歇在這裡,就免不得要在屋子裡備些換洗的衣物。
孔顏在沙州親力親為的伺疾了兩月之久,多少知道魏康也是喜潔的性子,估摸著他一身戎裝的直奔進上房,是想沐浴更衣。再來他與陳氏的母子關係雖不大好,但出征回來不到上房請安難免說不過去,自得把這一身從戰場上帶回的甲冑換下,以免有血煞沖人之說,再落個不好。這會兒,魏康會匆匆來了又去,想來是見沈大夫在不便沐浴更衣,才避到書房處的休憩間簡單換洗。
於是這一思量,孔顏便吩咐道:「打些熱水、熱茶給二爺送去書房,二爺該是要盥洗一番。」
寶珠經過剛才孔顏說人人到,心下可謂要直呼料事如神了,當下自對孔顏的話深信不疑,連忙去備盥洗淨面之物。
屋子裡的人都讓突然闖入的魏康驚了一跳,又被目光冷冽的示意噤聲,委實有些不明所以,這聽了孔顏的一番吩咐,都不約而同的回過味來。
馮嬤嬤走進屏風裡,從柜子里取了一條鬆軟的織錦靠背,伺候著孔顏從床上坐起道:「也快中午了,二爺這時請安倒不便時辰了,想是得要用過了中飯再去,少夫人不如早坐起小半個時辰,也好和二爺說話,反正也到用中飯的點了。」
為了怕下身見血,她每日除了三餐飯食可以坐起身,餘下時間都是平躺在床上,能多坐一會兒是一會兒,且沈大夫也沒說不行,想來是無甚大礙的,孔顏這就任由馮嬤嬤扶她坐起,頓感躺僵了的身子松活一截,不由喟嘆道:「我每日就盼著用飯的,總算可以坐一會了!」
馮嬤嬤拿了短襖給孔顏披上。心疼道:「少夫人再忍一下,還有半月就過去了。」
這話才落,只聽魏康的聲音突然介入道:「從上月暖爐會就一直躺著了,現在還要再躺上半月!?」說時人已挑簾而入。徑直走向沈大夫,「你到底怎麼看診的!?」
說話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清冷,語氣中卻帶有明顯的問責意味。
沈大夫見魏康換了一身家常棉袍過來,又是低品小吏常穿的青色袍子,對方才那周殺伐之氣的震懾不覺緩解。卻未料一口氣尚吁了一半,魏康已挾怒向他而來,心裡頓時打起了邊鼓。
他也算是府中的老人,雖未賣身為奴到魏府,不受家主的杖斃發賣,但魏家在河西一向有特權,掌握當地一眾官員的生殺大權,何況他一個白衣庶人?
猶是如今魏成已成了廢人,魏康卻如蛟龍飛天之勢,不到一年的時間猛然竄起。近乎已取代了魏成在軍中十年的影響力。此外,魏康又做都虞侯掌責罰多年,就是他素來在府中也耳聞這位執法時不經情面,眼下又是二十五好不容易娶妻孕嗣,若這一胎有點問題,魏康難道不會問責於他?並且以魏康今日之地位,要向軍中執法一樣對他問責還不是輕而易舉?
——這一番問責雖然不會有性命之憂,卻難免一怒之下讓他脫了半身皮!
沈大夫到底讓魏康剛才那一身裝束駭然,又受了府中這些年關於魏康刻薄的傳聞,一剎間只想到最壞結果。忙伏地解釋道:「二爺,二少夫人當時吸入大量的禁香,李少夫人和大房的柳姨娘都因此滑胎了,二少夫人已是萬幸能保住胎兒。」終歸是常年混跡在後宅之人。饒是這些年魏府後宅一直風平浪靜,起碼的琢磨人心還是有的,這一開罪完立馬找了好話道:「不過二爺還請放心,二少夫人已經完全穩下胎,小的之所以建議再躺半月,也是為了小心起見。」
一語說罷。深恐不夠,沈大夫又補充保證道:「孕期足三月後,只要二少夫人不再接觸禁物,或有跌倒一類的危險,孩子生下後便不會胎中帶來的不足虛弱之症。」
魏康要的就是保證胎兒產下後無不足之症,又見他突然發難之下,沈大夫忙是惶恐應對,所言應是非虛,終於斂了一身戾氣,頷首道:「沈大夫,你是府中供養了二十年的老大夫,我自然信得過你的醫術,請起吧。」
沈大夫聞言心下苦笑,若是信得過又怎會一來就喝斥他醫術不精?只怕這一胎有任何一點差池,都會算在他的頭上。不過心頭雖苦若黃連,面上卻是分毫不顯的恭敬起身應道:「是,二爺。」
魏康不語,走到炕前,撩袍坐下,才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