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顏會從魏康回來後有這一陣忙活,就是擔心魏康將身上的寒氣過給天佑,而且他人在外面呆了一天,免不得會沾上一些塵垢,這樣子怎能抱孩子?
眼見魏康的手就要碰上天佑,她卻才繞過屏風走到西外間,根本來不及去阻止,心下一急,脫口就道:「不許抱!」
語氣嚴厲,態度堅決,命令口吻十足,眾人齊齊一愣,只有天佑這個小東西依舊歡騰地咿呀叫著。
不過雖是叫得歡快,一屋子的人卻不約而同轉了目光,下意識地從天佑身上轉到了魏康。
魏康伸出的雙臂在空中頓住,怔怔抬頭,「你,叫我?」
孔顏啞然,她沒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就這樣當面喝止出聲了。
一時沒有回答,屋子裡不覺沉寂了下來。
英子和寶珠從小跟在孔顏身邊伺候,身為孔家嫡出小姐房中的大丫鬟,識文斷字自不必說,便是附庸風雅地吟詩作對也能應景上一兩句。跟著寶珠捧盥漱之物的四個小丫頭,雖比不上英子、寶珠二人腹中墨水,卻也是孔府的家生子,常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又是到嫡小姐身邊伺候,自也認過字、懂些禮。
然,無論是英子、寶珠這樣的大丫鬟,還是不能進房伺候的二等丫鬟,來自孔府這樣人家的她們,在心裡都有一個認識——夫為妻綱,即便孔顏出身清貴,是孔家的嫡出千金,出嫁後自然有底氣對夫家冷淡,但頂撞忤逆卻是不當。尤其今夕不比初嫁時,魏康已貴為大周四大藩地之一的節度使,孔府又遠在鞭長莫及的京城,且如今孔顏於子嗣有礙、魏康納出身名門的貴妾已隱有苗頭。孔顏對魏康這樣的嚴厲命令,不論是出於她們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當前種種的形勢,眼下這番言行都屬出逾越之舉。
這一反應過來,便都屏氣斂息了起來。
魏康對四下氣氛的沉凝視而不見。他只放下雙臂,皺眉看著孔顏。
英子就抱著天佑佇立一旁,人離魏康最近,不免最受影響。
她見魏康一言不發的看著孔顏。又是皺著眉頭,心下就是一緊,只道魏康不快,偏生還是在當下納妾風聲吃緊的時候,這若惹怒了魏康可如何是好?孔顏出身再是清貴。可這山高皇帝遠,委實是鞭長莫及。只怕孔家小姐這名頭,在河西這地的武人眼裡,還不如當地望族小姐金貴!
且不多道其他,眼前就有一個最好的例子——他們孔家三房的二小姐孔欣,如今足足有七個來月的身子了,三爺魏湛卻不見得有多看重,一月至多過去看上兩三回,其餘大半月都是歇在李三夫人李燕飛那裡。可這府里誰不知道這一位近三年是不能生養的,但就是這樣他們孔家的小姐還比不過!而且若不是還有孔顏這個嫡親姐姐在。見懷了魏家堂堂正正的子嗣卻還受如此冷落,指不定府中的下人心裡怎麼搗鼓。
卻也正是有了孔欣這個前車之鑑,有些事不得不比起以前更為注意。
英子這般擔心著,又一想孔顏的性素愛潔,便是從前未有天佑之前,每次從外面回來必要沐浴更衣一番,如今有了天佑,更是極為在意,她和寶珠這些身邊伺候的,從外歸來若不徹底淨手決計不能親近孩子了。當下這樣突然不許魏康抱孩子,十有八九怕是嫌棄魏康沒有淨手罷!
英子一念想出結症,心中卻是越發緊張,生恐孔顏情急之下不給魏康留些薄面。不由焦灼地看向孔顏。
孔顏與英子對面而立,一眼便見英子投來的目光,甚至余便是不見,也能洞悉屋子裡一眾人的想法,再一看堂而皇之端坐炕上等她解釋回應的魏康,心下不覺生出一絲膩煩。自魏康承襲節度使之位以來,她這一屋子裡的人態度顯然變了,只要對上魏康就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就是馮嬤嬤也三五不時勸她緊著魏康。
當初之所以選擇嫁人,確實是為了一方庇護,可這樣處處受束縛卻非當初所求。
一時間,孔顏也不知是出於這種逆反之心,還是讓近幾日心憂魏康送親之事,她索性對上魏康,不再顧及馮嬤嬤在私下對她的再三勸誡,也不再僅她這一方的一味妥協——既然夫妻,夫與妻並稱,縱然有夫為妻綱,也不當只有她遷就。
心下如此一想,孔顏也不妨重複道:「二爺,您現在不能抱佑哥兒。」
話音甫落,屋子裡又是一寂,紛紛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