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乘月是昔年曇華國最高貴的公主,琴棋書畫無一不知,許閒月為了陪她,便勉強自己樣樣都去學,終歸學不來。時過境遷,誰都忘了,她許閒月曾經為了妹妹默默付出過何等辛苦。
月神本不該知道的,可許閒月入夢成痴的午夜,總愛說些舊日閒話。
比如妹妹琴藝何等高絕,比如她練習許久,也比不過妹妹信手一揮,音音成曲。比如妹妹何日在樹下作畫,紙上鮮花太逼真,惹得蝴蝶紛飛。
總歸是舊夢。
得到凌無邪輸的那一本無名琴譜,月神翻閱了三日,最後交給了許閒月,只說,我想要聽姨娘彈琴。
月神是許閒月心中的刀,也是心中的寶,她恨他,卻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給他。自懂事起,他從無荒唐索求,於是這一個要求,許閒月用盡了心思去滿足。
將封存的四十九弦長琴邀月取出,這是當初許乘月最愛的琴,自她死後,未曾得見天日。這一次,許閒月請了天下間最好的工匠重新上弦調整,輕輕撥弄琴弦,竟不復當年琴音。
多加練習,終於彈出曲調,那琴譜上的曲子,許閒月便一曲一曲地彈出來。
第一首,便是歡喜。
許閒月不懂武功,更無內力驅使琴音擾人心魂,月神卻不同。他徑自讓心神失守,白日入夢,不曾亂了心,反倒增進了內力。
歡喜之後,還有許多曲調,許閒月一一奏來,最惹月神失魂落魄的,是一曲無傷,曲調悲涼,藏盡世間哀傷。
就連許閒月,都能在這一曲中忘乎所以,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而月神,每每聽完之後,也要消沉黯然。
今時今夜,月神聽見的,正是無傷。
往日,月神心中無樂事,唯有無盡悲傷淒婉,老魔童以內力驅動蕭聲,月神只怕要沉浸在這曲中無法自拔。可偏偏,鍾離雪顏帶給他的歡喜仍在,今日又與西嶺千秋相見,解開心中埋藏幾年的結。
合該歡喜,何以哀傷?
這曲子太熟悉,月神任由老魔童如何催動內力引誘他入夢,都仿佛老僧入定,不為所動。
終於,老魔童力竭,咳出一口血,狠狠地大叫:「這不可能!」
就像是觀看了一個不出彩的表演,月神不屑地笑:「為何不可能?」美人顏色,即便是不屑的儀態,都自有美好。
老魔童抓著毒蕭的手仿佛用上了千斤的力氣,骨節都無比分明地顯露出來。「難道,你封閉了五感?」
話一落地,他自己都不信,果然,月神收起面上的笑,只冷漠地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個已死的屍體:「技不如人,以命相償,天經地義。」
實則沐清教月神的時候,還有一句「壞事做盡」,可月神只覺得,既然沐清替他接了單,這些人自然是「壞事做盡」,便無需再贅述。
這些將死之人,識不得旁人,難道還認不清自己?
老魔童能在龍國高手的追拿下保全自己,還藏在這七公國炔月樓做一名小小的屠夫,心性自然非尋常人可比,他稍作調整,已經變換了一個表情,淡然起來。
「小子,我老魔童不殺無名之輩,你是誰?」
話里話外,不僅是要不死,仿佛還要「反殺」,月神將手中劍尖直指老魔童:「九步殺。」
「九步殺?」
老魔童盯著月神看,自個兒臉上居然泛出笑:「倒不知,九步殺如此年輕,還如此俊秀」
不等他說下去,月神一劍猛然刺出,老魔童迅速提蕭來擋,他那蕭也不知道什麼材料做成,接了月神一劍,安然無恙。
月神手中劍不過尋常,見此情景並不慌亂,持劍再戰。
風聲嗚咽,掩去發生在炔月樓無人在意的角落裡,那些與生死相關的交鋒,而在炔月樓最高處的樓頂,此時卻有人夜半賞月。
好一輪明月當空照天下,銀輝如絲如縷灑向萬千人家。
炔月樓
今日得與月神相見,這一幕,等了六年。
六年前,他還只是初入江湖的「千秋公子」,而今,卻是掌管西嶺的國主。
早些年,寄往月神莊許多信件名帖,統統如泥牛入海,再無消息,後來他幾回去到月神莊拜訪,也通通過門而不得入。
第八十五章 等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