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落在蕭關道上,自然也會落在長安。
大慈恩寺的樹木本就是移栽過來的,所以,落葉掉的格外的早。
一片紅葉落在墨池中,如同小舟一般在墨汁中蕩漾。
玄奘放下手中筆,捏著葉柄將紅葉從墨池中撈起,手指輕輕一捻,紅葉就翻轉起來,一面紅如火,一面漆黑如墨。
玄奘瞅著眼前的一面紅,一面黑的楓葉,臉上流露出許久都不曾有的笑意。
正在下首抄錄經書的弟子窺基察覺到了師父的不同,就放下手中筆,為玄奘矮几上的水盞添了一勺清水道:「師父為何歡喜?」
玄奘一手拿著楓葉,一手端起水盞喝了一口清水,瞅著手中的紅葉道:「護衛佛法的韋陀來了。」
窺基自然知曉師父口中的護法韋馱是誰,就低聲道:「他來長安又能如何呢?」
玄奘笑道:「佛說,不可說,不可說。」
窺基皺眉道:「自從辯機師兄被太宗皇帝下令腰斬於長安街市上,師父就此謹言慎行,除過接手這大慈恩寺之外,再無外出一步。
即便如此,大禪定道場的道岳的徒子徒孫們,依舊對師父緊逼不舍,我等稍有出頭,露面的機會,就會被大禪定道場之人圍攻。
這個時候,脾氣暴躁的石磐陀到來,對師傅的法相唯識論沒有多少幫助,相反,會帶來災難。」
玄奘笑道:「傳說,天空中有一種鳥,翅膀碩大無朋,幾可遮天蔽日,每當上蒼降下暴雨之時,這隻鳥就會張開垂天之翼,一翅將東邊的暴雨掀去東海,一翅會把西邊的暴雨吹去西海,讓水回歸本源。
石磐陀這隻猴子已經老了,我如今期待的是這隻鳥,它從遙遠的西域回到了長安。」
窺基聞聽了玄奘的話,與圓測對視一眼,茫茫然不知所以然,想要再問玄奘,卻聽他繼續道:「罷了,鳥兒太小,雙翅不足以庇佑天下,且等些時日吧。
窺基,你帶著這片樹葉,拿給陛下,就說玄奘今日偶有所得,願與陛下共歡喜。」
窺基從玄奘手中取過這片墨跡已經干透的楓葉,小心的用貝葉包裹好,揣進懷裡,就大踏步的離開了大慈恩寺。
離開了大慈恩寺,窺基就跳上一匹戰馬,拉一下韁繩,這匹全身烏黑的戰馬就從大慈恩寺向皇城狂飆。
在長安市上縱馬,這對窺基來說算不得什麼,平日裡出行,他身後總是跟著三輛馬車,一輛載佛經,一輛載酒肉,一輛載家僕妓女,號稱三車和尚。
玄奘對他的狂悖之行從來都是不聞不問。
長安人對此也習以為常,畢竟,尉遲家從來就不出什么正經人物,哪怕這位尉遲家的二公子剃度出家了,也算不得和尚中的好和尚。
秋色滿長安,卻沒有什麼人憔悴,一個婦人正在瘋狂的追趕一隻瘦弱的黃狗。
長長的竹竿不斷地落在黃狗的身上,這隻狗依舊不肯鬆開嘴吧,把叼著的那一塊肉還給那個胖大的婦人。
窺基縱馬路過此地,隨手丟出了一把銅錢,銅錢在空中划過一條弧線,準確的落在胖大的婦人微微敞開的衣領里。
婦人胸口一涼,才要大聲喝罵,卻敏銳的發現跟她胸脯接觸的並非是浪蕩子的手,而應該是一把銅錢。
扯開衣領偷偷往裡面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掩好衣襟,不再管那隻繼續逃跑的黃狗,衝著黃狗啐了一口道:「便宜你這畜生了。」
說罷,就急匆匆的跑了。
黃狗奮力越過一堵矮牆,在亂草叢中不斷穿行,最後來到一個亂石堆里,用爪子推開一塊石頭,就把那塊肉放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眼睛卻一直盯著洞口。
一隻毛色同樣不好的白狗從洞裡露出腦袋,小心翼翼的四處看過之後,這才當著大黃狗的面大口大口的吞咬著面前這得來不易的肥肉。
大黃狗的目光更加的溫柔了,因為有三隻小狗腦袋從白狗肚子下鑽了出來,它們還沒有長好牙,卻也知曉肥肉好吃,學著母親的樣子跟著撕咬。
白狗很快就吃完了肥肉,伸出舌頭舔舐一下大黃狗帶著傷的腦袋,就帶著小狗重新鑽回洞裡。
大黃狗再次用爪子推過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