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當初北上的車船勞碌,這一次返回京師,江畋就乘上縱橫交錯在河北/黃淮大平原,軌道式的馬拉車廂了。因此,一節專屬的公用包廂,外加三節的運兵車廂,還有一節提供食水柴碳的車廂。
在無須體恤換馬的全力驅使下,僅僅用了一天兩夜,就抵達都畿道所屬的汴州樞紐大站;在等候換乘和轉運期間,江畋雖然沒能前往洛都,或是金墉城的本部述職;但卻迎來了一波接一波的訪客。
從本部的掌院岑夫人、韓都官、孟簽事,顏判官;昔日相熟的金吾街使朱郎將、都尉陳文泰、宋伯宜,左武衛的劉景長、總綱參事府的張承范,到有過一面之緣的武德司宋押官、黃門小使林子恪。
乃至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一些干係,比如代表新京社和京華社的會首,清正司的現任掌事;樞密院的東都分司、上陽宮所在的東苑內監、東閣學士院領班,東都御史台台院當值侍御史,送來的拜帖。
但是江畋唯獨私下接見了,作為長期派駐洛都本部的監司聯絡人成士廉。就在被分隔為寢室、起居室和會客間、籤押房、門房,五部分的專屬車廂內。由充當侍女的仇姬,奉上茶湯後就悄然退下。
差不多間隔了好幾年之後,成士廉看起來似乎還是當初那個,熱忱而豪爽又頗具城府的年輕選人模樣;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滄桑,以及像是經歷了許多的倦怠,還有些成熟幹練的自得。
「士廉,許久未見了,不知近來可還好麼?」正捧著一卷文書的江畋,當先對著他笑笑道:成士廉卻是恍然一愣,然後又受寵若驚一般卑聲道:「承蒙監司掛念,如今小人及家門一切都還安好。」
「那你就未免生分了,今日相見,雖然名為詢問公事,但更多是敘舊之意;」江畋卻是對他微微搖頭,繼續笑道:「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拘束和謹慎了,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實心意以及具體看法。」
「也無需顧忌大多數的人和事物,能夠對我實話實說,就是最大的幫助和協力了;還請暢所欲言才是。至少萬一將來有什麼事情,以如今西京里行院之能,設法護你一個周全,也是毫無疑問的。」
「多謝,監司的信重,其實這些年下來,屬下倒有些後悔了。」聽到這裡,成士廉也露出了一些無奈和苦笑道:「後悔因為家門之累,未能追隨監司前往西京赴任,卻也錯過諸多精彩的經歷啊!」
「不同的人生選擇,自然是各有際遇,」江畋微微一笑道:「但有時候,能夠時刻侍奉親長,在洛都安穩度日,同時還能繼續為朝廷和士民百姓做事,也不失為一條出路,更無需為之懊悔什麼。」
「當然了,若你覺得當下的職位,實在讓人有些心力憔悴,或是日常諸事不順;那也不妨換個地方,比如到西京分部,或是各府的駐所也行。這些年你在洛都聯絡的功勞和苦勞,我都看在眼裡。」
「多謝監司的好意,但也不瞞您說,」成士廉聞言,卻是再度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在下身在洛都這些年,也看清了自身的資質和本事的所限,還需更多的磨礪,實在不敢再對上官奢求更多。」
「其實,屬下倒有一件難以啟齒的卑微所請,想要請求上官成全一二。」然而,他又猶豫了一下才道:江畋對成士廉點了點頭:「沒有關係,你但說無妨。」
「其實,就是關於在下數年前出生的小女。」成士廉欲言又止道:「就是那件事情之後,被同舍妹一起找回來的穎娘所出,穎娘因此大病纏綿最終沒熬過來;但小女這些年也逐漸顯出一些異狀。」
「就算是我竭力遮掩和抑制,但隨著她日漸長大,還是難免有了一些風聲雖然,看在西京的淵源上,至今未曾有司找上門來;但這顯然是遲早之事;在下輾轉反側再三,也唯有求諸上官了。」
「只求上官能夠將她帶走便好了。」說到這裡,他不由露出一些悲傷和不忍,卻又毅然決絕的複雜表情道:「就將她暗中監管起來,也不求什麼富貴安逸,只要能夠在這世間安穩的活下去便好。」
「我答應你!」江畋略顯同情的說道:「稍後你可以把人送過來,我隨車就帶走,也免得夜長夢多;甚至到了西京,我還可以安排一個保姆照料。相信沒有人可以拿她做文章,並籍此算計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