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間寬敞的病房,有他熟悉的爺爺奶奶和二叔二嬸,還有一個,靠在病床上的,臉色蒼白的母親。筆神閣 bishenge.com
他看到爺爺抱著自己靠近了床邊,一向嚴肅的臉上笑呵呵的,褶子都笑多了一倍,不甚熟練的哄道:
「來,小寶貝來看看媽媽,跟媽媽說辛苦了,讓媽媽趕緊給你起個名字啊。」
男孩子在鏡頭外,也不由自主彎了嘴角,緊緊盯著屏幕里的母親,想知道她會怎樣對待自己,想知道她會給自己起怎樣的名字,才導致爺爺不滿意的給自己換了郁這個字。
其實他是有點遺憾的,雖然跟媽媽不親,但是如果有媽媽給他起名字,就算不好聽,就算名字俗氣一點,他想他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而在男孩略帶緊張的注視下,鏡頭裡那個蒼白卻依舊美麗的女子,垂眼看了一眼被公公抱到眼前的兒子,沒有表情的沉默著。
男孩在這樣的沉默中終於察覺不對,臉上的笑意也逐漸僵硬下來,隨後,他聽到屏幕里的母親笑了一下。
那聲音隔著七年時光,從電視機的音箱裡傳出來,有些失真,卻也有不可錯辯的冷淡甚至冷漠:
「叫郁吧,抑鬱的郁,紀念一下我為他們父子第一次得的憂鬱症,也紀念一下,我現在的心情。」
閣樓里光線暗淡,塵埃飛揚。
男孩就這樣一寸一寸僵硬了表情,黝黑的眼瞳將屏幕里女子的表情深深銘刻,從此就再也沒有忘記過。
哪怕是十多年後的現在,他也依舊清楚的記得那個表情。
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讓兒時的他從頭冷到了腳。
也是從那個時候他才恍然,原來這世上,並不是所有母親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也有像他媽媽一樣,不但不愛,甚至討厭自己親生兒子的人。
他曾呆在她的肚子裡的整整十個月,或許就是他們母子這輩子最距離最近的時候,可更加諷刺的是,即便是距離最近的時候,他也依舊被親生母親討厭著。
他的出現和降生,都是不被期待的。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明白了這一點。
而在後來漫長的時光里,始終缺席的父母也反覆將這一點銘刻在他的心裡,直到他習慣,並且能夠從容面對甚至不在乎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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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和高樓燈火以及流動的人群都映在他深黑的眸底。
風從窗外吹進來,將他額前的短髮吹得散亂,一雙桃花眼於是被襯得更加風流倜儻。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左手撐在腮幫子,神情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目光掃過街邊小吃店的燈火,不知道突然被觸動了哪根神經,他突然給顧絨撥了個電話。
那邊沒等多久就接通了,女孩子打哈欠的聲音和她含糊的說話聲一起響起,略微沙啞,慵慵懶懶的拖著長音:
「餵……」
唐郁忍不住笑起來:
「這麼早就要睡覺了?」
「沒有啊。」
顧絨吸了吸鼻子:
「我還在寫論文呢,查資料查困了,你的事兒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