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入夏時節,沔州新修水庫得到加固,工程發動民夫總計兩萬,其中一半是沖抵稅賦的農戶,另外一半是類似「木蘭村」這種偏僻地區的在編山民。後者由長史府作保,出工水利可以在水庫下方開闢新田,且依大都督府制,可免五年稅賦。
在此基礎上,依託水庫,出現了瓜豆棉麥間作套種的風氣。
這和以前河北河東勸農戶種豆種麥不同,這次是因為李恪所在大都督府的「德政」,如此種植獲利最大,風險最小,下山農戶才主動種植。
「今年豆餅價錢也漲了,一石兩百文光景。」
長史府計吏皮膚黝黑,面色老成但還是能看到年輕人的血氣。雖然是個計吏,但因為經常下鄉,腰間的橫刀刀柄,早就磨的泛油光。牛皮線纏的刀柄,居然磨禿了。
整個沔州長史府,只要是勤快的官吏,手上多半都有十幾條人命。不是攔路搶劫的強人,就是不知所謂的無知獠人。
「開春不是汊川縣發了一場豬瘟嗎?怎麼豆餅還漲價?」
「雖然死了二三千頭豬,但今年肉價還在漲,而且現在長安豬肉緊俏。不但長安,有些西域胡商,專門等著火腿發賣,一條當年的咸火腿,在西域能換一匹敦馬。要是心黑的,換一頭駱駝也不是沒有。」
「長安要吃多少肉?」
「生豬肉一天兩萬斤總是有的,使君,如今長安人家大不相同。九年的時候城內還有人種地,現在哪有這般落魄的。田畝多是蓋了工棚,沒肉可招不到織工,行市比咸陽那是強太多,更不要說太原。太原還有童工,長安若是有童工,多是牙行發賣的人頭,清白人家,沒這般心寒。也是如此,一日二餐,有肉的坊市就能湊足織機,蘇絲蜀絲來者不拒,能頓頓有肉,算是一等一的有錢東主。」
「眼下也就是吳王還在安陸,否則到了河南,種豆一年要繳六成的賦,划不來。」
黃豆種植是相當划算的,除開說能吃一碗美味咸豆腐腦之外,粗製精製飼料,也是離不開黃豆的。實際上,豆粕不僅僅是豬羊牛雞吃,類似煤礦鐵礦,那些礦奴,補充蛋白質,多半也是這類貨色。
而且相對於稻米,比如說山區推廣的陵稻,也就是旱稻,畝產不過是一石。但如果改種黃豆,套種小麥的話,普遍也能有兩石。
只是黃豆直接吃,放屁的效果太強烈,又脹氣,作為糧食,是粗糧中的粗糧。
「下走跑了二縣,如今農戶也知道結社之利。獨門獨戶,算二百畝地,這幾年的糧價,實在是賣不出甚麼來。若是轉包給華潤號,省了功夫不說,華潤號包稅之餘,自己還能做工貼補。算下來,二縣農戶的進項,要比鄰州諸縣高得多。比五都不如,卻也不差別州治所小康之家。」
「那不一樣的。」
老張搖搖頭,提醒了一下屬僚們,「沔州州縣農戶工匠能有這等收益,其根基,離不開大都督府、長史府、華潤號等諸類大商號、漕運。本質還是『損有餘而補不足』,長史府作保,拿華潤號的『有餘』,補農戶工匠的『不足』。但華潤號的『有餘』,相較於兩京的『有餘』,那也是不如的。故,沔州及滄州登萊,非是常例,乃是個中特例,須區別對待。」
屬僚們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張德點點頭,繼續道:「將來你們興許也有機會去執掌一地民政,時人常說『百里侯』,就是一縣之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也要忌邯鄲學步,更不要刻舟求劍。」
「下走明白,多謝使君教誨。」
「談不上教誨。」
老張笑了笑,很是不正經道,「其實就是一個一點就透的道理。如今哪怕是羈縻州縣的坐堂偶像,也知道豬肥了再殺,才撈的更多。那些個跋扈官吏,但有下手機會,便無所不用其極,吃相太難看。招來黜置大使,來連累親族,累世不得做官,非是五姓七望,做這般的書香門第,又有個甚用?如今連內府的閹貨都知道,想要賺的多,先得讓人把船往漕運里開,等船多了人多了貨多了,再來設卡收錢,既光明正大,又不沾罪過。」
作為長史,他開這樣的玩笑是可以的,可惜下屬們只能打哈哈,總不能跟著長官說是是是,長官教我們怎麼做官撈錢實在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吧。
第七十九章 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