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讓秀玉從箱籠里翻出了一套素色衣裳,在身前比了比,低低嘆了一口氣。
她和廖姨娘是親姐妹。
就因為是親姐妹,小時候為了在長輩跟前爭寵,兩人處得並不好。
面和心不合,那是一點都沒說錯的,平日裡都沒少給對方下絆子,一來二去地鬥了那麼多年,斗到各自嫁人,也沒把怨氣消了。
廖姨娘入了國公府,雖是妾室,但得寵的一雙兒女給了她足夠的底氣,對著廖氏也沒少炫耀,廖氏每次去看她,回來後都要啐上幾口,說廖姨娘還沒被扶正,這般趾高氣揚的,哪天摔個大跟斗都不曉得。
直到廖姨娘真的要摔跟鬥了,廖氏看著整個人都奄了的姐姐,心也跟著痛起來了。
她們是親姐妹啊。
若是廖姨娘能扶正,能掌了國公府,成了真正的公夫人,那廖氏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等廖姨娘的兒子承繼世子位,杜雲瀾有這麼一個表兄弟,出入都體面多了。
可這夢破碎了……
廖氏恨不能甩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她怎麼就這麼榆木腦袋呢,她就該掏了香油錢每年每時都去寺里供奉替廖姨娘多磕幾個頭求菩薩保佑的,她為什麼就想不開非要在背後咒廖姨娘呢。
好了,廖姨娘一輩子都是廖姨娘。
這日子過得可真糟心,看著小公爺夫人一日不如一日,新夫人眼瞅著就要嫁進來了,廖姨娘認命了,廖氏也只能跟著認命了。
眼下,國公府的消息傳來了,小公爺夫人沒了。
廖姨娘捶胸頓足,她當初就算不肯讓廖姨娘如意,也該給小公爺夫人點長明燈呀,若小公爺夫人不死,哪裡有新夫人會進門,老公爺夫人不管中饋,後宅里的事情,不還是廖姨娘一手遮天嗎?
沒有名分,好歹有權有勢。
這回,除了這些年攢下來的老底,就真的要什麼都不剩了。
景國公府搭了靈堂。
苗氏按規矩備了白事禮,廖氏要去上香悼念。
杜雲諾原是不想去的。
依廖氏的說法,小公爺夫人也不算杜雲諾的嫡親長輩,小姑娘家家的,何必去沾晦氣。
夏老太太卻不同意,說平時去國公府時從不拉下杜雲諾,一辦白事就沒影了,傳出去叫人指指點點的。
廖氏沒話說了,只能答應,又細細吩咐她:「今日客人多,我與你姨母也說不上幾句話,咱們就按規矩辦事。縣主肯定也在,你勸她幾句,莫要為了那些事體和她祖父、父親爭執,她如今不比從前了,不能那麼任性。」
杜雲諾輕咬上唇,想起安冉縣主出閣那日她們說過的話,幽幽嘆道:「母親放心,縣主不是糊塗人,都到這會兒了,審時度勢還是懂的。」
這姑娘雖不是廖氏親生的,好歹也養了這麼多年,從未折磨打壓過,廖氏叫她這一嘆嘆得心裡沉甸甸的,堵得發慌,只好握緊了她的手:「好在縣主是嫁了人了,不用為此耽擱幾年,我聽說恩榮伯府待她還不錯,那就行了。」
杜雲諾點點頭,只從這一點說,安冉縣主的日子還能過,起碼能看到路在哪兒。
景國公府大喪,來上香的人極多。
不僅是姻親和平時相熟走動多的人家,各個公候伯府的都少不得來露個臉。
杜雲諾本分跟著廖氏,安冉縣主一身孝衣跪在靈堂里,面上尋不到悲傷和眼淚,連裝裝樣子哀嚎幾聲都沒有,她就這麼跪著,面無表情。
廖姨娘氣悶得心肝疼,卻還不得不給安冉縣主使眼色,求她好歹「哎呦哎呦」兩聲,多少給老公爺、小公爺一個交代,偏偏安冉縣主視若無睹。
杜雲諾看得清楚,垂下眼帘想,虧她還以為安冉縣主會審時度勢,結果……
縣主能忍,卻不屑抹眼淚做戲。
廖姨娘身子虛,跪了半日實在挨不住了。
老公爺沒想把她逼狠了,又講究個顏面,鬆了口讓廖氏陪廖姨娘回屋子裡去躺會兒。
廖姨娘走了,安冉縣主起身要跟上去,還沒走出幾步,就被小公爺身邊的人給攔了回來。
就像火星落入了乾柴,安冉縣主不依了,白著臉說自個兒跪不住了、腰要斷了,揪了杜雲諾過來,靠著她直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