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把頭擰向我,滑溜溜的臉上,不見任何的器官。連道褶子都沒有,也沒有半點的血色,煞白煞白的,很嚇人。少了眼神和嘴巴的交流,根本猜不懂是什麼意思,不過,這是我剛剛燒掉的紙人和紙車,看樣子是示意我上車。
我拉開車門,車門很輕,我怕稍一用力就把它扯壞了。車子內飾很簡便,鋪著一層淺綠色的地膠,裡頭一股濃濃的焦糊味。
我找了個位子坐好。座位硬邦邦的,沒有彈性,我手伸到屁股底下摸了一把,一根一根的棍子,不知道是不是陳伯扎紙用的骨架。
這樣的車,能上路嗎?沒有五官的司機,又怎麼能看得清楚路?這些問題一從腦子裡鑽出來,我的心就跟著寒了。
「師傅,我去——」才說了幾個字,我就閉嘴了。司機沒有耳朵,說話也聽不見。地址沒說完,剩下「我去」倆字,倒也像極了我心底壓抑許久的抱怨。
我打量著他肩膀上抗得那個圓溜溜的起不到任何裝飾效果的腦袋。
車子沒熄火,司機掛上檔位,踩踩油門,車子像只蟲子那樣,慢慢的朝前蠕動。
路是下坡路,筆直,越走越暗。甩開了貓尾胡同,甩開了路燈,也甩開了人煙。
車子兩側並不光亮的玻璃外頭,黑逡逡的,什麼也看不見。車子輕飄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我覺得自己像置身在一個悶罐里,只能體會到心驚肉跳的下墜帶來的失重感。
車子還在下坡,似乎是要鑽到地底。我突然想起劉會東還是「彩色芒果」的身份時,暗示我說地上的天津找不到王逸德。難道,紙紮車要帶我去地底下的天津?
沒有車燈,沒有車牌,就是讓外人查詢不到去的方式,而沒有五官,則是避免從眼神和語氣泄露太多的秘密。要知道,一旦情緒變化,人總是會在這兩個方面表現出不自然,也最容易被人看穿。很可能,連這個司機都不知道具體位置,他只是坐在車裡,擺擺樣子,按照他以往往常的習慣。也就是說,倘若這條路是開往地獄的絕路,那怎麼走都是一個樣子。
路仿佛是水泥磚塊砌成的,軋上去,嘩啦嘩啦響。這是唯一的聲響。偶爾的顛簸,都讓我懷疑是不是坐在後排的我,能把整個車子翹起來。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車子居然穩穩停下了。
我貼在車窗朝外瞧,仍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正好奇為什麼突然停車之際,車門猛地被拽開,一個人探進身子,他的頭髮蹭在我的臉上,毛毛躁躁的,不柔軟。
我嚇得向後伸脖子。
這個人用力搡了我一把,我身子撞到了左側車門。
車子嘎吱一聲。沒碎。
這個分不清男女的人,粗魯的把身子闖進來,把我擠到另一邊。估摸著體型和力氣,想必是個男人。
他伸出直不溜秋的粗糙手掌,摸到座位,坐下,帶上車門。又伸手摸我的身子,順著肋骨慢慢往上摸,貼著手臂,他手上稍稍用力捏了兩下。
我不自在的側側身,挪挪屁股。
想不到這個人突然兩隻手捧著我的腦袋,兩根拇指摁著我的顴骨,用指肚兒輕輕刮。而且越來越用力,好像要把骨頭摁碎一樣。
我疼的叫了一聲,想縮回腦袋。可他的手,居然和一把大鐵鉗子似的,牢牢的鎖住。我再用手臂伸進他的臂彎想格開,卻無濟於事。他的手臂,毫無彈性,硬邦邦的,像兩塊鋼板。
我對準他的腦袋,抓過去,只抓到他枯草一樣的頭髮,我薅了一把,薅下了不少的斷髮,抓在手裡,感覺不到柔軟,跟抓了一把細鋼絲一樣,有些扎手。
這個人已經搓得我的臉生疼,馬上就要脫了皮,火辣辣的。
我丟掉手裡的頭髮,攥起拳,照著他的頭搗過去。居然打空了,只有軟綿綿的頭髮。我又試了幾下,還是只有頭髮。我覺得不大對勁了,伸手劃拉了一下,也只撈了束密密麻麻的頭髮,我立馬鬆手。果真這個人沒有腦袋!
我已經見過不少的怪物了,可沒有腦袋卻還有著頭髮,而且力氣如此驚人的,恐怕就只有這麼一個了。
難道,他的頭髮,是從脖子裡或者肩膀上長出來的?那樣的話,還能叫做頭髮嗎?他的樣子該是有多嚇人?
沒時間多想。
司機已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