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蘇澤正在接見一名年輕的漢人軍官。
「你是甘涼西軍新任的高昌校尉?」
「末將張恢,拜見蘇將軍。」
「你阿爺的屍身已經收殮了,他為了救援敦煌戰死,是我漢家子,你當承襲父志。」
張恢連忙向蘇澤表示感激,他又拜倒在地說道:「請蘇將軍允許我高昌三千漢民歸國!」
蘇澤將張恢扶起來,溫言問道:
「伱且說一說高昌漢人的情況。」
蘇澤已經聽李存真說了,甘涼西軍並不是一個緊密的組織,西涼滅亡後就沒有都督,各地分設校尉,就是當地漢人的領導者。
如今高昌校尉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的父親運送牲畜進敦煌的路上被高車人襲擊,頭顱被砍下來游城示威,正好被王惠帶領的騎兵搶下了腦袋。
張恢繼任了高昌校尉後,立刻趕來敦煌收殮父親的屍體。
張恢立刻說道:「高昌乃是我中原自古以來之地!只可惜現在被偽主竊取,不復漢土!」
「我大魏孝文皇帝的時候,昌國人擁立馬儒為高昌王,馬儒入貢大魏,曾請求高昌國舉國遷往內地,孝文皇帝已經許可,但是高昌國內有反賊麴氏殺了高昌王馬儒,不復歸漢,我高昌漢家子弟都以為憾事。」
蘇澤用指節敲打桌面,看來「漢」對於西域的影響力真的很大,如果不是高昌高層不願意歸順,差一點高昌就舉國投靠北魏了。
「高昌國制如何?民風如何?」
張恢說道:「高昌皆用漢制,高昌王設官署以理軍民,公文往來皆用漢文,通行貨幣也都是漢家錢幣,唯一不同的就是左衽。」
蘇澤點頭,也難怪前任高昌王差點就要投魏了,這高昌就是一個西域漢人國度嘛。
張恢又說道:「此外高昌全國都信佛,高昌城內有一大佛寺,有僧人三千,日夜誦經,每逢節日還有『行像』的活動,將佛寺中的佛像放在花車上,沿著高昌城內街道巡遊,彼時全城百姓都跪伏在道路兩邊,還有信徒舍家捐錢,祈求佛祖保佑。」
聽到僧眾三千人,蘇澤都嚇了一跳,他早就知道西域佞佛,卻沒想到高昌國一個小國,竟然供養三千脫產的僧人念經。
蘇澤問道:「高昌王何所養這麼多的僧人?」
張恢說道:「高昌國所在是交通要道,商人往來不絕,只是收商稅就足夠高昌所用了。高昌王以大佛寺僧人徵收『佛捐』,商人都願意捐獻祈求一路平安,此外大佛寺還會放貸給商人,總有商人數年後才歸返,他們都會以重利捐贈佛寺。」
原來如此,對於西域諸國來說,這些僧人不僅僅是精神世界維持統治的工具,同時也是他們的理財官員。
大佛寺的僧人兼具了收稅和放貸的功能,也難怪能養得起這麼多的僧人。
「高昌國內,想要歸還中土的人多嗎?」
張恢想了想,還是老實說道:「前任高昌王馬儒在位的時候還是很多人心向故國的,但是近些年來高昌商路發達,不少人都不想要返回故國了。」
蘇澤立刻明白了張恢的意思,以往北魏強盛的時候,高昌人當然想要歸國,甚至產生了高昌王馬儒這樣的精神大魏人。
但是現在北魏自己都不行了,敦煌都被高車人圍了,高昌國的人卻依靠貿易富了,他們自然不想要返回北魏了。
甘涼西軍這三千人聽起來很多,實際上人數也才和大佛寺的僧人一樣多,這裡面老弱婦孺也多,正面還不一定打得過吃好喝好的大佛寺僧人。
蘇澤想了想,又掏出棉花種子問道:「此物在高昌有種植吧?」
張恢立刻說道:「將軍這是白疊子的種子吧?此物在高昌廣有種植,是大佛寺的名產,大佛寺僧人會僱人種植白疊子,紡織成白布袈裟很受僧人歡迎。白疊子所織的布在西域也叫做氎布,經常有商人在高昌購買,可以和絲綢一樣交換商品。」
蘇澤這才想起來,原來在這個時候棉布叫做氎布啊。
唐時西域的棉布就已經行銷長安了,白居易曾經有詩,「短屏風掩臥床頭,烏帽青氈白氎裘。卯飲一杯眠一覺,世間何事不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