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住。
齊敬之不過是一時起了玩心,見狀也有些吃驚。
原本在他想來,金瓶孩兒能與高天丈人為伍,即便修為本事比不得對方,應也相差不遠才是,沒想到面對將軍煞羽箭竟會如此不堪。
「難不成這金瓶孩兒屬於人族的那一半,其實也是個需要過關解煞的孩童?又或者是這支將軍煞羽箭被天地玄鑒煉化過一遍,愈發精純神異,威能更勝從前,金瓶孩兒方才倉促之間失了防備,這才著了道?」
眼見金瓶孩兒兀自雙眼發直、神智渾噩,仿佛失了魂一般,齊敬之心頭一動,當即開口問道:「我且問你,從前可曾殺過無辜之人?」
他一連問了三遍,金瓶孩兒方才有所回應,斷斷續續地答道:「不……曾,阿母不許……我……隨意……害人。」
齊敬之點點頭,接著問道:「你方才說自己是大魔國北虹一脈,可是真話?」
眼見金瓶孩兒迷迷糊糊地點頭,他立刻又追問了一句:「大魔國在何處?」
這回金瓶孩兒卻是搖頭,說話時也流暢了許多,似是快要恢復神智了:「阿父不肯說,也不肯帶我去。它還不許我自稱北虹氏,只能用陳金瓶這個名字行世,還讓我好好侍奉阿母和阿爹。」
說著說著,金瓶孩兒竟是小嘴一癟,顯出一副極懊惱極委屈的模樣。
「嗯?」齊敬之微微一怔。
他轉了個念頭才反應過來,金瓶孩兒口中的阿父和阿爹分明不是同一個,阿父是北虹氏,阿爹則是陳氏,這還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齊敬之略一沉吟,知道多半問不出大魔國內情,更無心打聽旁人家中陰私,便將目光轉向了道城隍,連帶著將軍煞羽箭的箭頭也指了過去。
有了這支能令人失魂厭伏的奇特羽箭在手,他此刻倒是當真可以明辨妖邪、鑑察罪業了。
道城隍被箭頭一指,身軀陡然僵住,神情也是一連數變,憤懣驚怒、憂懼頹喪自不必提。
數息之後,它終究還是嘆息一聲,垂首道:「不敢勞營尉大人動問,我雖不曾親手害過無辜人命,但麾下的這些道精路怪囿於天性,或多或少都做過把人引入歧途之事……」
「然而道精路怪是善是惡,委實身不由己。所謂天性,說到底不過是依著世道人心,隨世更易、應時而變罷了。營尉大人明鏡高懸、目光如炬,還望多多體察下情、高抬貴手!」
聽到「囿於天性」「身不由己」云云,齊敬之忍不住冷笑一聲:「不見得吧?你口口聲聲說什麼天性,我且問你,將行旅之人引入歧途,這究竟是道精路怪的天性,還是路煞邪祟的天性?」
不等道城隍回應,他又是開口念誦道:「迷途之憂、歧路之苦,徘徊於道、為人指引,善惡參半、生死殊途!」
這是天地玄鑒的判詞,須是做不得假。所謂的黑白路神看似是擋箭碑化生的精怪,其實早就被道路煞氣和旅人憂苦徹底侵染變質了。
聽見齊敬之這幾句話尤其是「路煞邪祟」四字,兩對一直默不作聲的黑白路神連同四個狗頭人登時群情聳動,其中那個長著白貓臉的女婢更是發出了一聲意味難明的貓叫。
齊敬之環顧一圈,將這些傢伙的反應盡數看在眼裡,搖頭道:「再說說這身不由己,或許世道人心確實有不小的流毒,可若說爾等全然不能自主,我卻是不信的。」
「擋箭碑本是此地百姓為了擋煞而設,年深日久之下化生精怪,也應是庇護人族的精怪,這才會被百姓冠以黑白路神之名,只要恪盡職守,他日未必不能得個正經出身……」
「讓本營尉猜一猜,爾等生出了靈智,卻也因此有了私心貪慾,漸漸沉迷於戲弄乃至戕害行旅之人,食其憂苦以自肥,終至於失了本心,化為了路煞邪祟之流!」
「道城隍,爾等害了無辜性命,說句身不由己就妄想脫罪,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美事?」
聽到這裡,滿堂道精路怪的神情都變得微妙起來,於畏懼之中多了幾分陰狠怨毒之意。
金瓶孩兒不知何時已經醒過神來,此刻竟還有心情拍掌而笑:「道城隍,你雖不曾害人,但難逃縱容包庇之罪,此時再不清理門戶,怕就再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