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言有理!」
徐崇光混跡官場這麼久,自然懂得要順著方向捋驢毛才不會被撩蹄子。
陸承啟知道他開始耍滑頭了,也不揭穿。這時候沒有其他人,認了也就認了。要是日後陸承啟決意要「滅佛」,他不表態便是,陸承啟也奈何不了他。現在江南要他主持,腰杆也硬了許多,小皇帝也不會因此臨陣換將吧?
做了三年皇帝,陸承啟也看得出徐崇光的心思,自然不會點破。而他的本意,也不是要「滅佛」,而是抑佛。佛教本意是勸人向善,這個很好,可以聽信一二。但不吃葷腥,不娶老婆,不生子翤,這就不行了。人人都覺得當和尚好,去當了和尚的話,大順還能發展嗎!要想進步,就必須抑佛。抑佛很簡單,控制度牒數量,不宣傳佛教,開徵和尚稅賦,自然也就少人了。
當然,這也可能「誤中副車」,甚麼道教、正一教等等都可能被誤傷,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宗教這個東西,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自然也就不信,沒什麼好爭的。陸承啟慶幸的是,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都是很少信教的,皆為他們讀的是聖賢書,《論語·述而》上有云:子不語怪力亂神。就是說要對鬼神敬而遠之。敬而遠之了,又怎麼會去信呢?
要是真正信神的話,他們也只信聖人。比如子曰:「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要是用神佛來理解這句話,肯定是不通的。那「通於神明,無所不通」是什麼意思呢?神明是指知人之所不知者為神,見人之所不見者為明。《黃帝四經·經法·名理》:「神明者,處於度之內而見於度之外者也。」通於神明,即通於道。聖人通於神明了,所以為聖。也就是說,儒家的宗旨,歷來都是成神成聖的。但是這個神,這個聖,和一般意義上的神、聖不同。他不是神仙,而是凡人,他沒有通天徹地之能,卻能通曉人間世事。只有一個人,真正地以身作則,又把這「道」給傳下去了,他就是神明通達,成聖了。這個「道」又是什麼呢?《論語·述而》:「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也就是說孔子的道理不是他發明的,而是轉述上古聖人的話。因為這個道理,是上古聖人發現的,而不是發明創造的。華夏幾千年能經久不衰,就是因為聖人層出不窮!
這就是中華文明的奧秘所在,人通過學習,能成神成聖,所以漢人只敬祖宗。一些神佛,也是祖宗化身而來的。但佛教傳入中原後,這一切似乎變得混亂了,所以才有晉代儒釋道之爭。也是這時候,佛教才真正融入中原文化裡面,開始宣傳因果造化,勸人向善,以圖來世好報。但是這有消極的一面,多為下層普通百姓所接受。特別是民不聊生之時,百姓更願意寄托在此上面。可這與華夏文明有所衝突,皆因儒家講究「入世」,輔佐君王,教化百姓,而不是一味避世。
所以華夏幾千年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亂世時佛教興,盛世時佛教反而偃旗息鼓了。想想也是,人人都能活下去了,生活美滿了,有工作做了,哪裡有時間去信佛啊!
這個道理,讀書人都懂,唯獨有些統治者不肯醒來,所以他們要追求長生。徐崇光作為一個儒學大家,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從內心上講,他也是很不屑佛教的。就拿前朝詩人韓愈的一句話來說:「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臣君之義,父子之情,故不宜敬奉……」
韓愈還打趣道:「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說明對於佛教,儒家的態度一向是不齒的。但不齒是不齒,佛教代表的是勞動階層的信仰,儒家再勢大,也徒負呼呼,只能抑制一下,卻不能真正「剷除」了。陸承啟知道,存在即是道理,佛教既然能在中國有市場,肯定有它一套的。至於為何後來基督教沒有市場,估計是大家也信不過外來的洋和尚吧!
陸承啟跟徐崇光又講了一些江南的事,徐崇光便告退了。徐崇光現在是諸事纏身,便有三頭六臂也不夠用,自然不會在垂拱殿多待。陸承啟樂得清閒,看了看天色,發現已經快到中午了。
心念一動:「今日是初八,想來有廟會,不如出去看看?」他也好久沒出過宮了,也想近距離觀察一番民情,便喚來高鎬、王彥宸,帶上幾個御前侍衛,也不用換衣裳,讓一個內侍去坤寧殿告訴周芷若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