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楊府後庭靜悄悄的,楊長帆秉燭漫步,他知道真正的考驗已經來臨。
徽王府在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
西邊,明廷嚴政即將實施,結果難料。
南邊與葡萄牙脆弱的協議已經到期,他已經看到了龐大的東印度艦隊再次集結,印度人顯然沒給他們造成太多的麻煩。
至於東邊的協議就更加岌岌可危了,一支由上百艘戰艦組成的西班牙艦隊繞過南美,集結在秘魯,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打算。
葡西「兩大牙」之間,相愛相殺百年,在這樣的局面下清楚本是同根生的道理,同仇敵愾,在同一時刻組織強大的反擊。而嘉靖顯然不認楊長帆這個同胞,當然,楊長帆也從沒有真正尊重過這位皇帝。
徽王府勢頭大起,叱吒三海,同時也三面受敵,這一次敵人不會給楊長帆各個擊破的機會,楊長帆必須同時面對西班牙與葡萄牙兩大海洋帝國的主力艦隊。
南洋是利益的根本,美洲是未來的希望,他哪個都不願丟。
如此整齊、大規模的艦隊集結,對方顯然也不接受投降以外的談判。
前有夷人惡狼,後有明廷猛虎,只有楊長帆清楚,看似繁榮的徽王府,即將經歷自汪直被斬以後最大的考驗。
「又在想政事麼?」沈憫芮提著燈走來。
「嗯,你還沒睡?」
「必悅剛剛鬧過,你沒聽見麼?」
「還真沒有。」楊長帆撓頭笑道,「你們比我辛苦。」
「怎麼會。」沈憫芮來到楊長帆身旁,放下手裡的燈偎在他身上,「你說這些皇帝,無論漢唐宋元明,都是第一代老皇帝拼了老命打江山,然後一代一代墮落,朱元璋若是醒過來,不知作何感想。」
楊長帆摟著美人纖腰問道:「是在勸我麼?」
「是非成敗轉頭空,你打得下,你守得住,可你的子子孫孫呢?」沈憫芮輕嘆一聲,「君霸業已成,當真要縱橫四海,百邦來朝麼。」
「說的挺對,但並不全對。」楊長帆笑道,「我從沒想過當皇帝,連王也不想當。」
「當皇帝,不該是男人最大的野心麼?」
「正如你所說,一個偉大的皇帝會成就偉大的帝國,可惜他的子孫再也無法達到他的偉大,皇帝給了國家昌盛,卻也鎖死了國家的未來。」
「我以為必歸已經很聰明了。」
「很聰明了,也許比我還聰明,但這不重要,我的子孫再也無法達到我的高度,他們不可避免地會墮落消沉,被超越。」
「那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
「給所有人,一個出海的機會,一個奮鬥的機會,如果我死了,我的帝國覆滅了,這唯一的機會也將失去,以後無論什麼朝代,我們的子子孫孫都會被那些抓住機會的人蹂躪。」
沈憫芮悵然問道:「可那時你早已死了啊?我也早已死了,恐怕必歸也早已死了。」
「憫芮,我現在看到的東西,不一樣了。」楊長帆仰望繁星,因自己的蛻變而感懷,「我曾經只看到一個妻子,看到一個家庭,看到一個瀝海村,看到一個紹興府,看到浙江,看到東南,看到東海現在不同了,我看到了天下,我要讓我們的人也都看到天下。當看到天下的人足夠多了,我就可以休息了。」
「天下」沈憫芮跟著楊長帆仰望繁星,「於明廷而言,中原的那些土地,就該是天下了。」
「是的,他們被禁錮了。他們固步自封,安於現狀不圖發展,所以為了子孫,我必須去更大的天下,必須成為一個反賊。」
沈憫芮嘆道:「真想不到,你當年還是個為戚繼光頂包的大公子。」
「好了,不提那些了。」楊長帆轉而正色說道,「這些天我會安排船舶,如有變故,咱家與徽王家人立刻撤返九州。」
沈憫芮一驚:「要開打了?」
「要做最壞的打算。」楊長帆沉聲道,「如果我失敗了,必須要留下火種,徽王的火種,楊家的火種,中華民族名揚四海的火種。」
沈憫芮有些驚恐地捂著嘴:「可是之前不是算過了,東南水師加在一起也不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