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內,趙寒煙房裡的燈已連續亮了兩夜了。
今夜,她又從皇城裡出來,然而,她仍然沒有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
「已經一個時辰了,真的不進去看看她麼?」遠處,一個武者裝扮的青年站在聶楓的身後,淡淡詢問。
聶楓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眼睛盯著前方的窗紙。窗紙上映出一個人影,他的臉上則浮出一絲恬淡的笑意,仿佛只要看看那個人映在紙上的影子就已足夠。
「你不去見她,她明晚還會來的。」武者淡淡提醒,眼神也定在遠處,「如果你不想她這樣一次次冒險,就應該跟她去說清楚,告訴她永不要再來了。」武者說話的語氣平淡,完全不帶一絲的恭謹與敬意,甚至還有些許責備之意。
太師府內,敢用這種語氣和聶楓說話的人顯然已經沒有幾個了。
他卻算一個!
他叫吳川,說話雖然總是傲慢無禮,聶楓反而很欣賞他。畢竟對於現在官職已算不小的他來說,身邊敢說真話的人本已難得。
何況,他們還是兒時最好的朋友。
只不過,說是朋友,那也只限於聶楓六歲前而已,六歲之後,他已離開了他的故鄉——石牛村。
他的父親在他出生不到一年就死了,而在他六歲那年,一直孀居在家的母親又不幸病故。父親無兄無弟,堂叔伯們又見他家家境衰落,一個個袖手不理,所以當他母親去世時,聶家竟無一人出面幫他家處理後事,最後還是洛陽城唯一的姑父趙鐵鶴趕來,運來了棺槨,也不發喪,草草為其母親斂身了事。
後來不久,六歲的他便隨了他的姑父,來了洛陽。
然而,他雖離開,聶家人的絕情與無義卻在這個小孩的心裡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離開石牛村時就發誓要忘掉這裡的一切,並且永不再回來。
這麼多年過去,他確實沒有再回過石牛村——那個給了他生命,也同樣給了他不幸與痛苦的地方。如他所願,他也真的快要忘了童年時的一切,也包括他這位兒時的朋友。
一直到四年前,當他聽說有一位名叫吳川的武者投入太師府內時,他才猛然想起了這個名字,想起了他的童年。只是事隔多年,當他再試圖去回想兒時的一切時,他發現,那些兒時不愉快的往事居然早已如煙霧般消散,他即使想回憶都已回憶不上來,而留在他記憶里,永不會淡去的,唯有那些快樂與歡笑。
他這才知道,當初他發誓要忘掉的,並不是關於石牛村的所有。他需要忘掉的,只是那些不愉快而已。
近二十年過去,如今他看著這位兒時的玩伴,面上終於現出難得的笑容。
就應該是這樣吧?即使面目早已全非,即使孩童長成了青年,可名字總還是熟悉的,記憶總還在。
這就夠了!
「我記得你的左手背上有個不小的傷疤,是我們一起玩焰火時不小心被我燙傷的。」再次於太師府相遇時,他也曾這樣問他,不過,那也只是他閒聊時隨口問問而已。
「這麼多年了,你我的樣子都已變了,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傷疤。」吳川當時這樣回答,一笑帶過。「我手上的疤,就像是當時我們心中的那一點點不愉快而已,傷疤好了,不正像你我之間的那點不愉快也早已消失不見了一樣麼?到如今,你可還記得為了這個傷,我們當時究竟廝鬥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不管你記不記得,反正我是忘記了,相反,我只記得那時候你陪我在一起玩了焰火。」吳川微笑,手拍了拍聶楓的肩頭,然後用力握緊。
「人生不就該這樣麼?忘掉以往的不愉快,人一輩子,記住快樂就好!」吳川接著這樣補充,嘴角的笑容如一彎新月,永遠淡然而陽光。
就仿佛多年前的那個孩子。
「對,記住快樂就好。」聶楓撫掌大笑,不料多年未見,兩個人的想法居然還能驚人的一致。
他想,這才像兒時的玩伴,心有靈犀的朋友!
然而到此時,他卻已笑不出來。記住快樂顯然是好的,但有些快樂,他現在反而想忘記……
不能再擁有的快樂,忘記最好!回憶幸福只能更加襯托出當下的不幸。
他緩緩轉頭,看著窗紙上的那個影子,但那影子不僅映在了窗紙上,也早已印在了
第77章 江畔何人初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