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嗚咽,沒有人回答陳子錕,江東省是窮鄉僻壤,即便省城的大學生也都沒見過什麼世面,雖然五四、五卅時他們也曾有所行動,但僅限於抵制洋貨,聲援京滬同學而已,真正的大規模行動,這還是第一次。
忽然一個穿藏青色學生裝的年輕人高聲道:「為什麼執政府槍殺學生,你卻無動於衷!你分明和他們同流合污了,就算你曾經革命過,現在也墮落成軍閥了,同學們,堅決打倒他!」
下面零零碎碎的響應之聲,但遠沒有剛才那麼聲勢浩大了。
陳子錕微笑了一下:「這位同學,你怎麼知道我無動於衷?你怎麼知道我墮落了?今天既然你們到督辦公署來了,我自然會給你們滿意的回答,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講一個故事」
藏青學生裝道:「我們不聽你什麼破故事,你必須現在就給出解釋!」
這次沒人響應他,藏青學生裝勢單力薄,在陳子錕的目光注視下縮了回去。
陳子錕以緩慢的語氣講道:「民國八年初,我身無長物,隻身來到北京,在火車站遇到了一個女孩子,直到今天,我猶記得她的穿戴,陰丹士林棉袍,白色的圍巾……」
細雨霏霏,學生們靜靜聽陳子錕講述他的初戀故事,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熱血沸騰而又浪漫滿懷,督辦憂傷的回憶,似乎帶他們遊歷著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悲歡離合總關情,有缺憾的初戀才是完美的初戀。
故事告一段落,陳子錕指了指下面一個同樣穿著陰丹士林裙的女學生道:「請你過來一下。」
女學生有些驚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陳子錕微笑著點點頭。
「別去。」藏青學生裝壓低聲音勸道。
女學生卻義無反顧的走上前去,站在了大軍閥陳子錕面前。
陳子錕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女學生注意到他拿著信的時候,目光竟是如此的溫柔。
「這是林小姐給我寫來的最後一封信,請你給大家念一下。」陳子錕把這封信遞給女學生。
女學生沒有遲疑,接過信來,清清嗓子開始朗讀:「阿叔,最近還好麼……」
雨沙沙的下,平時的語言,至深的情感,小兒女心懷大國家的心緒感染著現場每一個人,他們這才明白,眼前這位留著普魯士式的八字鬍,穿著筆挺軍裝的軍閥,其實不但是革命先驅,還是個俠骨柔腸的真男子,偉丈夫。
念到後面,女學生已經泣不成聲,下面那些感情豐富的女大學生們也都緊緊攥著手帕,任憑眼淚在春雨中流淌,就算是那些標榜鐵血的男生,一個個也都紅了眼圈。
公署大門後面,懷抱嬰兒的姚依蕾悄悄擦拭著眼角。
信讀完了,女學生將被雨水和淚水打濕的信紙遞還陳子錕。
陳子錕溫和的笑笑,對大家道:「我的初戀,是三一八慘案的當事人,我對三一八的態度和立場,我想不必解釋了吧。」
藏青學生裝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男子拉住,沖他嚴肅的搖搖頭。
一個男聲突然高呼:「打倒軍閥,打倒列強!陳督辦萬歲!為三一八死難烈士報仇!」
一片震耳欲聾的呼聲,不過矛頭已經不再對準陳子錕,二十分鐘前被他們打倒的軍閥,現在已經成了擁戴的英雄。
……
遊行勝利結束,江東大學圖書館辦公室里,藏青學生裝來回踱步,心情很是不好,他突然停下腳步道:「鄭書記,你為什麼阻攔我揭穿陳子錕的醜陋面目,不過是在北京包養一個外室罷了,被他說的那麼煽情,簡直噁心!」
鄭澤如道:「小麥,鬥爭的策略是隨時可以轉變的,據我了解,陳子錕這個反動軍閥良心未泯,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畢竟我們的力量還很弱小,要爭取一切進步的力量。」
小麥道:「好不容易發起的反帝反軍閥的鬥爭就這麼失敗了,真不甘心吶,你知道麼,那些女學生,本來對陳子錕恨之入骨,現在一個個都眼巴巴的想當他的姨太太呢!」
說著他恨恨的一跺腳,發泄著自己的仇怨。
鄭澤如笑道:「小麥,我們的行動是成功的,不但喚醒了群眾,還摸清了陳子錕的底牌,只要他支持革命,就算介紹幾個女同學給他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十一章 長使英雄淚滿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