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一刻,天仍灰暗,萬籟寂靜。
我倚在榻沿,時夢時醒,覺極輕,心中十分不安。
榻下傳來輕微的響動,我驀然驚醒,眼前漆黑一片。從枕下掏出銀針緊緊攥在手心,又側耳聽了一瞬,三輕兩重一頓,心口提著的氣泄下,是湯十一回來了。
湯十一從黑檀床板下鑽出,瓮聲道:「如果不下雨,也就三五天的事情。」
我點點頭,目送湯十一從窗口消無聲息的離去,又仔細收拾過地上零星散落的黃泥,凝神聽見門外細微的鼾聲,心下放鬆不少。
輕輕爬上榻,將銀針藏在枕下,合衣沉沉睡去。
次日,將近三月底,是踏青遊玩的好時機。
我懶懶躺在搖椅上,看著分外清明澄澈的藍天,耳邊吹過徐徐清風,流水叮咚環繞,小十三蹲在池塘邊垂釣……
一陣風攜來漫天的梨花瓣,落得我滿身都是。一朵梨花恰巧覆在我眼睛上,我索性閉目微憩,狠狠嗅了一口清甜。
好像帝君,就在我身側斜身看書,我也不曾被禁足。
有人握著團扇輕輕送來涼風,我睜眼將花瓣去下,才見是宮裡來的那人。
那人低眉笑道:「春日易睏乏,主子再困會兒覺。」
我舒展脖頸,將身上的花瓣掃落,笑道:「說來,你叫什麼名字?一座宅子同住了十六日,倒是不曾記得你名字。」
那人見我心情不錯,索性跪在地上,輕輕打著扇,道:「奴婢墨玉。」
我從衣襟內用小指挑出一朵梨花,抬手別在這婢子耳尖上,贊道:「長相確實清秀堪憐,不知你與那……墨月?是否沾親帶故?」
墨玉手下的團扇未歇,盯著草地答道:「奴婢與監副侍,乃同胞兄妹。只是後來奴婢入了帝宮,兄長則跟隨太后去了蜀南。」
我淡淡一笑,手中捻著梨花翻了翻身子。
宮裡來了兩個人,一個墨玉,是帝君的人。一個墨月,是太后的人。
「那墨月,看起來,腹中倒是有些才學。做了宦官,雖位及監副侍,仍有些委屈了。」
墨玉一慌,俯首叩地道:「兄長服侍太后,自然無半分委屈。」
「那便是服侍我委屈著了。」
「既然是慣常伺候太后的,就回宮裡去罷。何苦來屈居我這一方小院?」
墨玉伏身更低,渾身戰慄卻不敢答話,只一味跪著。
墨月從遠處匆匆趕來,邁步如蓮,嬌喘聲聲,倒是有幾分太監模樣。
墨月笑道:「主子這是怎的了?墨玉,還不下去領罰!」
我陡然起身,盯著低眉順目的墨月道:「公公這急匆匆的,哪裡去了?」
墨月看一眼墨玉,才道:「主子說笑了,昨兒主子嫌奴才伺候您,伺候的不妥帖。奴才怕礙主子眼,便離遠了候著。」
「再者,昨兒那一池子錦鯉,奴才怕禁衛軍粗手粗腳不懂規矩,便緊守著,盯著禁衛軍焚燒燃盡了。一根魚刺都不剩,乾淨的很!」
說及焚燒時,墨月低垂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仍舊笑著,道:「方才我還跟墨玉說,你是有本事的。做起事來,果真教人放心的很。」
「想來,太后對公公,必定很是倚重。」
墨月神色間閃過一絲不適,我卻並未瞧見。天上飛過無數隻紙鳶,有蝴蝶模樣的,有雄鷹模樣的,順著手中的絲線飛向更高更藍的高空去,似要直達九天。
五彩斑斕的紙鳶里,反倒襯得一隻沒有渲染墨色的白梨花紙鳶格外打眼。
掩在袖袍子之下,緊緊捏著的骨節,在看到白梨花紙鳶的一瞬,驟然放鬆,臉上也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笑意。
「春日,正是踏青放紙鳶的好時節。」
墨玉順著我的話,抬起伏地的腦袋,看到滿天紙鳶的一瞬,眼中驟亮。
墨月看著突然湧現的漫天紙鳶,眼中忽明忽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中說不出的陰鷙。顧不及向我行禮,扭著腰身急匆匆趕往後門,遠處墨月的聲音傳來:「快看看是誰在放紙鳶,都趕了!不許放!」
我瞧一眼遠處面色難看的墨月,轉頭時,墨玉已低頭伏身在地,看不清神色。
「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春風 月玉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