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凌霄的聲音其實不大,但勝在神色平靜、不疾不徐,這段話一說完,當下就是一片詭異的安靜。
張承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了這個小姑娘。
凌霄微微揚了揚眉,半點都不退縮、仰著臉鎮定坦然地和他對視,只覺得這人看自己的眼神實在是有些詭異,簡直就好像是——在看什麼危險分子一樣。
其實現實生活中的案件並不像小說和影視劇那樣撲朔迷離、手法精妙,絕大多數案件從動機、到手法都是相當簡單、甚至有時是可以稱之為粗糙的。只要有了足夠的線索,邏輯嚴密、思維敏捷的人要想推測作案經過、重構現場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更何況現在喜歡看推理劇和小說的人越來越多、耳濡目染地培養出了不錯的推理能力也不奇怪。但這些東西是可以自發培養的,另一些卻絕不可能——凌霄對死亡原因、死亡時間的判斷,才是讓張承臉色微變的真正原因。
理論知識可以告訴你屍僵和屍斑會隨著死亡時間的變化而改變,死亡二到四小時開始出現屍斑、到擴散期需要十二小時……可你沒有見過實物,光看書就能判斷出什麼樣屬於擴散期、幾個小時又該擴散到什麼程度?張承是,和法醫打交道是常事,就算是法醫學科班出身的畢業生,他也從來沒見過第一次出勘現場就能像這小姑娘一樣鎮定從容的,更不要說這麼快就能確定死亡時間和死因的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抿著唇、忍不住又看了眼眼前的女孩子——不過是十六七歲的樣子、還沒有成年,五官秀氣漂亮、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這時候在他的注視下眉眼微揚,不止沒有半點膽怯的意思,看起來簡直像是還有些張狂。
——反正起碼是半點都不謙虛的,顯然對自己的判斷極有自信。
張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問:「老陳,怎麼樣?」
「目前能看出來的小姑娘剛才都說了,你還想讓我說什麼?」原本蹲在屍體邊的一個男人站了起來,一邊脫了手套一邊往幾人身邊走了幾步。
他看起來似乎是比張承年紀稍大一些,戴著副眼鏡、很斯文的模樣。
張承聞言,立時就微微皺了皺眉,看向那人的視線里簡直是赤-裸-裸地寫著「要你何用」四個大字。
被叫做「老陳」的人倒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解釋著:「初步檢查的結果就是小姑娘剛才說的那樣。但要回去殯儀館解剖以後才能正式確認死亡原因,具體的死亡時間等篩過胃內容物之後、再結合屍源情況,應該也可以確定。」
「已經派人去查了,找到屍源問題不大。」張承點點頭應了一聲,也不再苛求些什麼。倒是凌霄這時候眨了眨眼睛、顯然是有些好奇、微微歪著腦袋提問:
「胃內容物?」
「就是切開死者的胃部,根據消化情況、再結合死者最後一次進餐時間來確認死亡時間,這個方法通常是比較準確的。」那人耐心地解釋了一句,而後見小姑娘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地輕輕「哦」了一聲,忍不住也有些好奇,溫聲問她,「你應該還在上中學吧?剛才判斷得很準,家裡有大人是法醫、以前教過你?」
凌霄一時間還不太清楚「法醫」究竟是個什麼概念,生怕露出什麼破綻暴露身份、也不敢多問,想了想只是回答道:「我自幼習醫。」
「小姑娘很有天賦,想好大學念什麼專業了嗎?有沒有想過以後來做法醫?」那人聞言「哦」了一聲,笑眯眯地問她,顯然是對這個「好苗子」頗感興趣。
凌霄向來聰明,這時候聽了那人的幾句話、大致也能猜出來「法醫」是什麼意思了——大概就是同從前的仵作差不多吧?小姑娘看了眼對面那人身上筆挺的警服,想了想,到底還是搖了搖頭。
那人也不生氣,沒有什麼意外地點了點頭——他們這一行確實是辛苦,看這姑娘的穿著顯然是家境不錯,想也是沒必要這麼難為自己。斯文的男人笑了笑,剛想說句「沒關係」,誰知就看見對面的小姑娘又開了口:
「我脾氣很不好,吃不了公門飯。」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誠懇極了、顯然說得都是真心話,然而眼角微微上挑、顯得一雙鳳眼越發狹長,看起來是對自己的「脾氣不好」半點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