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林府。
清幽的大院裡,松柏柳樹成蔭,值此初春,鬱鬱蔥蔥,遮擋住陽光,此處內院少有人影,顯得有些靜謐。
林如海換上一身素服,揮退下人,只帶著女兒,走到這邊。
這裡有個閣樓,門前有三個粗使僕婦打著盹,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門,幾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坐在樹蔭下、水井旁閒聊著。
這時節,天氣還有些涼,她們穿的普遍比較厚,幾層厚衣服一穿,更顯得臃腫。
這處地方活計清閒,是林家專門給上年紀的僕婦準備的去處,算是養老之地,本不指望她們能做什麼,也就是閒來無事打掃打掃,清潔一下。
當然月錢也少一點,只拿七成,有七百文。三成寄到家裡去,三成直接發下,剩下的給她們存著,用時再去支使……若不這般,她們存不下錢。若是那有犯錯的,罰月錢都先從這個存帳上扣。
林家直系人不多,就剩林如海和林黛玉兩人。
自林黛玉幼年喪母,這個家就得靠著林如海一人支持,加上平時他還要照顧官場應酬,往來公務,是以不免對女兒照顧不周。
這時難得忙裡偷閒,林如海提攜著女兒的小手,給她講家中各處的規矩和背後的道理,一一清楚明白,生怕女兒聽不明白。
「玉兒,可聽明白了?」
林黛玉乖巧地點頭。
「爹爹不給她們一次發全月錢,是為了規矩。規矩,就是家族傳承所在。可以改,可以少,但絕不能沒有賞罰二字。家主失了賞罰大權,就比如知府被府丞架空……」
黛玉眨著明亮的雙眼,脆生生地說著。
「不錯,玉兒領悟得差不多了。這些後宅之事本應由你母親親自教你,現在只得為父代勞。可惜為父終究不是女人,很多事情都是隔著一層,只得了皮毛。」
「後宅隱私,宅斗手段,夫人小姐往來交際,逢大事禮品和四時禮物成例,這些都很重要,偏偏為父對這些知之不詳,幫不上你。」
林如海惋惜著。
官宦人家,彼此來往,根據各家的財力地位還有家庭背景,贈送的禮物都是不同的,多幾樣少幾樣,或者遇什麼事情送什麼東西,都是有一定的約定俗成的規矩,只在圈子之中流傳,外人就很難明白其中奧妙。
林如海出身世家,妻子賈敏更是金陵四大家族之首,祖上都是富貴,這些規矩自然清楚。
可清楚歸清楚,林如海到底不是女人,這些東西平時都是交與賈敏準備,自己並不親自過手,也只能大略上提點一二,再想詳細確實不能。
「玉兒,你外祖母來信,想接你去京城國公府,陪伴她老人家。為父,我,我有意送你過去,正好學著管家……」
林如海說到這裡,老淚縱橫。
林黛玉不明白爹爹為什麼哭,只是拿著手絹,替父親擦淚。
「……總之你將來嫁人,總是是要管著後宅的。男主外,女主內,現在先學著也好。你外祖母是老國公的正妻,管著一大家子幾百口人,教你綽綽有餘了。」
林如海勉強笑著,借著女兒的手絹抹淚。
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在身邊,實在是捨不得送她一人去千里之外的京城,放心不下!
可是他這次升官來的蹊蹺,頗有些不詳之處,前幾任鹽政官的都不明不白死在任上,林如海發動關係打聽內情,也只知道其中牽涉到許多江南鹽商,在背後金陵甄家若隱若現。
雖說林家在金陵有些人脈,可到底怎樣他也沒譜。
只是君命不得不從,林如海只得硬著頭皮赴任。
為怕女兒受到牽連,只能先派人送去京城。
「那是你親外祖母,總不會虧待你的。爹爹給玉兒準備了禮物,帶去給賈家人,整整裝了兩船,玉兒此去,沿途跟著水君艦隊走,向來安全無憂。」
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林如海愛憐地摸著黛玉的頭。
次日,林如海在碼頭送別。
從賈家來接待的人已經來了,林如海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對著邊上一個錦袍武將拱手。
「吳副將,小女安危,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