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秋了。
這是一小方天井,牆下周遭種滿草木翠竹,置身其中倍感綠翠懷蔭,不時有微風有頭頂被隔成正方形的空中拂過,撩人衣襟,相思坐在一棵參天古木下的長椅上,頭稍稍靠著斑駁的樹幹,似是睡著了。
蘇褚透過窗戶看著院子裡的人,有風從她腳下溜過,輕輕掀起她的裙角,她卻一動未動,身側的古樹高大粗魁,更加襯得她身形單薄,他拿了薄毯出來,輕輕蓋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她。
不過是疲乏時的淺眠,只一個輕微的動作,相思便醒了過來,看清了眼前的人,淡然輕笑。
隨他回香港以後她便大病一場,這病絲毫沒有來由,之前毫無徵兆,蘇褚請家庭醫生看過,卻也不得結論,只是說人太勞累,外加有些水土不服的症狀,既然不是大病,相思也不願意吃藥,就只好這樣靜靜養著。一開始是隨他回了蘇家的豪宅的,但蘇家在香港乃是大族,家中免不了人來人往,他知道她喜靜,又念著她的身體,便將她從家裡接到這。
這裡很好,雖是老宅,卻素雅清淨,偏院還有這一方小小的天井,相思閒來無事便來這裡坐坐,偶爾看書,偶爾和他樹下品茶,宅子裡只有一個家傭,是從家中跟他們過來的,只是負責平日三餐和日常打掃,話不多,也從不主動打擾他們,有時蘇褚出門,這宅子裡安靜的便就像只剩下她自己,可依舊來這天井閒坐,翻書喝茶,或是什麼都不做,獨自發呆。
蘇褚在她一旁坐下,將她扶進懷裡,他極力讓自己這個動作看上去自然而然,心裡唯恐她的牴觸,但意外的是她並沒有,甚至比他還要自如平常,自然柔順的隨著他的動作將頭靠在他肩上,長發垂下來,仿佛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他身上有淡淡的菸草氣息,陌生又熟悉。
過了這麼多天她身體漸漸復原,只是經常覺得疲憊,事實上她什麼家事都不曾做過,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只用來休息,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身心疲勞。
蘇褚將她身上的薄毯向上拉了拉,略帶徵詢的說:「這周末璨璨要訂婚了,跟我說一定要你去參加她的訂婚宴,這丫頭任性慣了,別說我,有時連我媽都管不了她...」
蘇璨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這她當然知道,不過還是詫異非常:「訂婚?她才十九歲就...」
話一出口才知道是自己又犯了傻,是了,這是香港,不是大陸,只要年滿十六歲,別說訂婚,哪怕是結婚都絲毫不奇怪。
第一次和那位十九歲的豪門千金,他的妹妹見面,相思便覺得她似驕陽一般活力新鮮。那時她剛到香港不幾天,還住在他家裡的豪宅,一天傍晚時分,眾人正端坐在長長的餐桌前吃晚餐,那個活力四射的小姑娘突然闖進餐廳,笑著叫:「哇哦,嚟得好,不如離蹺,我啱啱落飛機,餓死咗!」她說粵語,相思轉了轉神才能聽的明白。
傭人給她添了餐具,盛了湯,她就坐在她媽媽旁邊,捧著湯碗刺溜刺溜,幾口便喝了一大碗湯,哪有半分名媛淑女的樣子。
她母親皺眉拍拍她的手,提醒說:「別胡鬧,沒看到有客人嗎?」雖是責備,口吻卻依舊寵溺。
大概是驟然聽到媽媽說國語,她驚奇的「咦」了一聲,然後順著她媽媽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看見了她。
她先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邊的蘇褚,瞬間就明白過來,然後居然樂不可支的跑過來,相思笑著站起來,方想禮貌的打招呼,便被她抱了個滿懷,她眼中似有流光,熱情親切的喊她:「嫂子!」
這兩個字可是標準的普通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相思一時尷尬,立刻就紅了臉,連忙說:「你好,我是常相思。」
蘇褚見她難為情,便扯過小姑娘按在座位上,說:「好好吃飯,別沒大沒小!」
「媽咪!」蘇璨噘著嘴撒嬌:「阿哥唔錫我喇,偏心阿嫂!」
這下全桌的人都笑起來,就連蘇褚的媽媽,平日那樣溫和少言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相思的臉更紅了,卻也知道她沒有惡意,只能笑笑作罷。
飯後蘇璨拉著相思不撒手,一直天南海北的聊天,卻不再說粵語,只說國語,相思也沒想到,原來她的普通話說得也居然這樣好。
她剛從歐洲旅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