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季最是短暫。
四月寒風乍暖,五月繁花遍地,不過半月功夫,枝頭便已花事凋零,綠意盎然。
這日天氣晴好,周二公子在書房中消磨半日,覺得百無聊賴,便一個人漫步著出了門。信步沿街走到護城河不遠處,忽然想起前日聽誰說起,城中新開了一家酒樓,乃是京兆府尹公子之妻舅所開,據說廚子一手淮揚菜做的極好,好吃還不貴,更難得的是後院子裡的花園修整的極好,遍植月季、玫瑰、紫藤、芍藥、海棠等,諸色百花,十分明艷,引得京中一眾人等趨之若鶩。
自年初離開揚州,至今已小半年不曾嘗到正宗家鄉風味。興致一來,周寒便徑自去到酒樓,一個人坐了一個雅間點了一桌子菜,逐個品嘗起來。
飯菜風味著實正宗,周二公子雖然向來嘴刁,這回吃的也頗開懷。只是吃完了飯正要拂拂衣袖施施然離開的時候,卻被小二在門口笑著攔住:
&子嘗著小店的菜可還合口味?」
周二公子點頭:
&算正宗。」
不像有的館子,打著淮揚風味的名頭,廚子的手藝卻全不得要領,所有的菜都做的齁甜,好像淮揚菜只得一個「甜」字,再無其他風味。
小二聽了又哈腰笑道:
&店招呼可還周到?」
周二公子又點點頭:
&錯。」
心中暗道這家店小二怎麼如此囉嗦。
小二聽完,抬手往後頭櫃檯一指,仍是滿臉堆笑:
&然公子吃的還算合心,那煩請您——結個賬吧?」
「……」
原來如此。
周寒恍然大悟,伸手摸摸腰間,面上卻是一僵。
小二打量他的臉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只是深知這京城之中遍地非富即貴,面前這位公子雖神態清冷,衣著素淡不張揚,但眉目俊雅,氣度清貴,不像個沒錢人的樣子,是以仍耐心笑道:
&子?」
周二公子清咳一聲,尷尬道:
&日出門走的急,忘了帶銀子,不如——」
他不是忘了帶銀子,而是根本沒有帶銀子出門的習慣——往日出門都有隨從小海跟著,今日出來的隨性,興致也來的突然。
小二臉上笑意頓時去了一半,上下將周二公子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道:
&帶銀子無妨。公子身上若有什麼值錢的物件可以先押在這裡,等著公子回去取了銀子再來贖回去好了。」
周寒摸摸空蕩蕩的腰間,又尷尬清咳一聲:
「……我並無帶配飾的習慣。」
平日在書院讀書不過布袍素衫,日常習慣了,除非出門應酬往來,配飾什麼的平日自然也不隨帶在身上。
小二的臉這下徹底黑了,嘿嘿笑一聲,譏誚道:
&呵,看來您沒有帶配飾的習慣,卻有吃白食的習慣?」
&也沒有吃白食的習慣。」周寒笑了笑,自知理虧,也不多加分辯,「不如這樣吧。我在這裡等著,煩你跑一趟城東。」
小二抱起雙臂,邁開三七步,睨他一眼,下巴往大堂里一點:
&子您是貴人有的是功夫,我們這裡人來人往可忙得很,誰有那功夫從大城西往大城東跑一趟來回?」
周寒耐心道:
&誤你們生意是我的不是,自當賠你們跑腿的銀子。燕子巷周家別院,請找一位周小海來結賬。」
小二聽了心中尋思一遭,冷笑一聲:
&家?京城這麼多達官貴人,小二我從小在京城長大,可從來沒有聽說哪一家貴人姓周的。公子別消遣我們才好。」
周寒聽了,雖知京中人情比紙薄,還是驟冷了臉色。
他來這京中讀書,雖往來密友不多,面熟的卻也不少,何曾被人這樣奚落過?周家雖是從商,京兆府尹的公子見了他也不曾低看過,這小舅子家的一個奴才倒是先不客氣了。冷笑一聲剛要發作,旁邊忽然橫插進來脆生生一聲笑:
&這小二好生愛難為人哪。」
周寒循聲回頭,才看到一位站在他身後著月白長衫藏藍馬甲眉目俊秀的少年公子,倚在櫃檯旁邊,看樣子像是在這裡站了一會兒了,這